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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薛宝钗一见着紫鹃便有些诧异。待看完信笺,她沉吟片刻,方道:“香菱的身世真若如此,倒也可怜。只现今犹未作准,她现又病弱,也不好叫她知道了,平添一件心事。她的来历,我虽也听说过,倒不如母亲明白,你且留着吃两口茶,我过去问问母亲,再回一封罢。”紫鹃自是应承,眼见着薛宝钗出去一回,又回房写了一封书信与她带回去。
  黛玉得了书信,且与严氏同看。
  严氏早与婶娘罗夫人将甄家的种种细想了半日,不曾想,薛宝钗信中所言却甚少。倒不为旁的,只因香菱自个儿也不记得了。只剩下的几条,又皆对的上。严氏便道:“既如此,只得将此事先与封夫人道明了。至如香菱姑娘那儿,如今既还没个准数,她又病着,倒还是先瞒着罢。”
  “这般也好。”黛玉心里喟叹两声,又知香菱因着前程之故,心中郁结,着实不能再添一件心事,便也点头称是。两头说定,罗夫人连夜赶出一轴画卷,又有书信,令人亲信长随三人,快马赶回。不过十余日光景,便自北而南,到了扬州。
  那严大老爷旧日与甄士隐极亲善,得了这书信画卷,忙请来如今处置家务的弟媳三太太蒋氏,将里头种种道明。蒋氏嫁入严家多年,自然也知道各种事体,也亲见过封夫人的,听说这般也是吃了一惊,忙将那画卷展开细看。一看之下,她便道:“怪道二嫂并侄女儿如此,我若瞧见了这姑娘,也必想到封夫人。就是她的容貌,我依稀记着也是眉间一点朱砂痣,且年岁、籍贯也合得上的。”
  严大老爷却叹道:“我亦觉得面善,想来甄家弟妹瞧见更不必说。只她如今大病初愈,现又年关将近,若说与她,只恐她必要北上。彼时母女未曾见面,倒是她病在路上,又当如何是好?”
  “大伯且听我一言,这般事赶早不赶晚。既有这样的缘分,想来也是苍天见怜。若是一时迟了,二嫂信中可是道明了的,那位香菱姑娘如今身子极单弱,又自觉没了前程,说不得一时赌气,也是未必。且封夫人原经历大变,又自能强撑着重病,原也是刚强明白的人,单单凭着为人母亲的心肠,也断容不得因自己病重,倒叫女儿再受苦受难的。”蒋氏心明眼亮,也是怜悯封夫人之人,当即一番话道明,却是处处见了情理。
  严大老爷听说,也觉有理,忙请蒋氏善做处置。
  而蒋氏也极迅捷,立时亲身往封家走了一回,将其中种种皆说与封氏。那封夫人因近日善加修养,原比头前好了许多,只比旧日纤瘦憔悴了一些。但听说这些,又细看了画像,她不觉两颊赤红,双目圆睁,半日过去竟不能言语,只能呜咽着滚下两行清泪。
  蒋氏看得心酸,忙细细劝了一回,见着实在不中用,只得将衷肠话儿道出:“封家姐姐,我也是做母亲,哪儿不知道你的煎熬?只莲姐儿有了这一番消息,可见苍天见怜,到底能容你们母女团聚。越是这么个时候,越是紧要,断不要自己伤神伤心。你要有个不好,倒叫莲姐儿怎么办?她打小儿多灾多难的,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消息,可就指着你了呢。”
  听了这一番话,那封夫人哭声一滞,双泪犹自滚滚而落,哽咽道:“是她,是我苦命的英莲儿啊!”说出这一句,她拭去了泪珠,又撑起身子,且先谢过蒋氏,再请来父兄将内情道明,必要立时北上。封老爷苦劝冬寒等话,也不中用,竟阻拦不得,不由跌足骂道:“你要去了,我便当没你这个女儿!”
  封氏却全然不顾,自打点了细软行囊,又托了严家寻得一处官船,领着两个自己的丫鬟随船北上。一路艰难险阻且不提,只她极重将养,又有严家打点的人照料,一路虽小病了两回,竟也安安稳稳到了京中,入了严宅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今天自己萌萌哒,希望以后自己都能萌萌哒~~
  第一百九十七章 慎相约宝琴重定盟
  而这会儿, 薛宝钗得了消息,又说与母亲薛姨妈。两人商议了半晌, 方将香菱唤来, 道是如此这般。香菱万万想不到, 竟有这一件事,心中半是茫然, 半是酸涩,再听说那封夫人不顾病体, 抛家弃业千里寻来,她本自柔善, 竟越发凄恻而不能言。
  薛姨妈只说是母女天性,一说即有所觉, 自也十分怜惜,因将一轴画卷与了她, 道:“这是那严家夫人画的, 你且瞧瞧,可是面善?”香菱立了半日,方抖着手接了过来,慌慌张张差点儿将画轴摔在地上。好不容易展开看了一眼,她便觉画中人极慈和温柔。再三细看, 香菱便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自心内胀满,也不知是喜是悲,是怅茫是犹疑, 只觉满腔酸胀之意,偏一个字也说不得。
  宝钗在旁瞧着,见她怔怔瞧着画卷,一眨不眨的,慢慢儿眼圈也红了,抖着唇只不言语,心里便有几分底儿,当即转头与薛姨妈道:“妈不如就送香菱去顾家一趟,托林妹妹的地儿,也与那封夫人见个面儿。这画像终究是一张纸儿,哪儿能十分作准?”
  薛姨妈原是老于世故的,自然也看得明白,当即点了点头,又与香菱道:“很是。若你真有这么个身世,也是可怜见儿的,好好的姑娘家,偏被拐了去,离了家乡父母。如今既有这样的缘法,可得仔细才是。”香菱头前苦求不离薛家,原是一心留着的,今儿得了这一番言语,真个是内里百转千回,倒将头前所思所想皆抛开,只哭着应了。
  宝钗便令取了笔墨,与黛玉一封书信,议定了明日相见之事。至如封夫人处,严氏早与黛玉商议过的,自然再无波折,一应作准了的。
  待得翌日,那罗夫人、严氏并封夫人早早候着,香菱亦是准时而至,一前一后入了后院。
  那封夫人心内早已焦灼之极,只不愿显出来,一时听得外头响动,便挺直了后背,不住看向门帘处。不过一个时辰,她倒定定将那帘帐打量了半个多时辰。众人且看在眼中,也知这一番慈母之心,连着说话声也轻了三分。而待外头通报,道是香菱来了,封夫人不由得站起身来,袖子挥动倒将边上的茶盏盖儿也带得咔擦了两声,
  她浑然不顾,只痴痴怔怔凝视着那帘帐。
  帘帐微动,一个妙龄少女从外头跨入屋内。她微微低着头,乌鸦鸦的青丝,两根白玉云头如意簪,耳边缀着一粒米粒大的玉塞子,脖颈弯出一道姣好的弧线,宛然江南女儿的灵秀之气便自洇润而出。
  封氏的手指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
  待得香菱与黛玉行礼叨扰,后又转头与罗夫人、严氏、封氏行了个团团的万福礼儿。封氏方真个与她四目相对,见着了她的真容——细眉淡淡如远山,清眸盈盈似桃瓣,粉唇微白,两颊一点霞色,皆被眉间那一点胭脂痣压倒。
  封夫人不觉双泪滚滚而下,紧走两步伸手便将香菱搂抱在怀中,一面摧心摧肝般痛哭起来:“我的儿,我的英莲儿!”一面又不住把她满身满脸地摩挲,且将这一腔悲喜之情,尽数发作出来。黛玉等人瞧着,也不觉红了眼圈,又瞧着香菱浑身发抖,双唇发颤说不出话,越发添了几分辛酸,忙又拭了泪上前劝慰。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封氏略略尽了心中悲喜之情,又在黛玉等人劝说下重头入座。只她怎么也不愿放开香菱的手,拉着她的手搁在案几上,且时时移不开眼来,定定瞧着。香菱早见着她之时,便觉心中酸痛不已,头前也洒了不少泪珠儿,现又瞧着她如此,不觉又红了眼圈儿,双目泪光隐隐,已是真觉得眼前之人,就是自己生身母亲。
  不然,缘何这般熟稔,这般牵心挂肠?
  她如此,封夫人原是念了一年复一年,将她容貌刻在心中的,更是认准了的。就是黛玉等人,瞧着她们母女在一处,虽有长幼之别,论说容貌神态,却真个有七八分神似,也觉这事儿已是有九成了。因而,她们不说旁话,只略略再劝了两句,便自留她们母女单个儿说话。
  其中封氏母女两个如何叙述旧事,又言日后种种,暂且不言。黛玉却与罗夫人、严氏又商议了一回,拿准了今日便往薛家走一回,将此事定下:“此事既已是早有准数,何妨就早早了结,一则全了她们母女早日团聚之心,二来她们皆有些病弱,没得白耽搁时日,或又生出什么事来,岂不煎熬?”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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