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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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蹄声远去,浑身湿漉漉的孙秀从荷叶丛中钻出来,他左肩上赫然有一根箭矢穿肩而过!他顾不得疼痛了,跑到马车旁边将余三娘抱起,对着越来越近的灯光悲戚的嘶吼道:“救命啦!快来救我娘子和孩儿啊!”
  且说徐枫出了烟雨楼,和车夫打了招呼,叫他将这对夫妻送到遗贵井去,今晚他们这一行人并不回遥远的城北三姐夫朱希林宅邸,更不会玩到三更半夜的回瞻园惹得魏国公夫人唠叨,此处离魏国公府在秦淮河附近的别院东园很近,今晚他们本打算就近宿在东园,不急用马车。
  这也是魏国公府的富贵之处了,除了占有整整一条徐府街的瞻园、莫愁湖消暑的观棋楼别院,徐家在金陵城内城外繁华或者风景独好之地,拥有足足十几个别院!说句僭越的话,就连皇上在金陵都没有这么多行宫呢。有一些别院是御赐的、有一些是徐家慢慢置办扩建的,个个都是尽完美奢华之能事,江南第一富贵之家是实至名归。
  徐碧若隔着屏风听见隔壁的孕妇没有马车回家,外头又秋风秋雨愁煞人,她是当了半年母亲的,对孕妇还有婴儿都有种悲悯疼爱之心,便叫徐枫出去帮忙,把自家马车借给这对夫妇先使着。
  恰好徐枫听沈今竹说将来打算招赘的话,不知怎么的有些失魂落魄,那种莫名的失落感甚至强势的灭掉了味觉,刚才在还舌尖跳舞的美味转瞬间味同嚼蜡似的,他恰好也很想出去透透气,于是就听从姐姐的指示,出了屏风叫出那对夫妇,将马车借给了他们。
  马车消失在万家灯火的街市,一股熟悉的怪味从远处飘来,徐枫借了店小二黑色油布伞,闻香而去,终于在街角处找到了炸臭豆腐的小摊,他买了半斤臭豆腐包在油纸包里,转身往烟雨楼走去,行了几步,又看见卖蟹壳黄烧饼的火炉还亮着,便又买了四个烧饼,摊主用一张脸盆大的荷叶包上了,缠上绳子方便他拎着回去,还叮嘱说道:“快点走,趁热才好吃呢。”
  快到烟雨楼时,徐枫才意识到,他买的这两样东西都是沈今竹最爱吃的,可如今她应该啃猪蹄就饱了,对这两样不感兴趣了吧?女孩子的心意善变,喜好也如翻书似的,说变就变,就像——就像她居然会想到要招赘夫婿一样。
  徐枫走到大堂屏风后,却发现这里空无一人,店小二追过来解释道:“方才您送那对夫妻出门时,恰好三楼下来一位客人到楼下接他等的人,小爷的朋友听了他的声音,便出去相认,那位客人早就包下了整个三楼,小爷的朋友和客人迎接的人也都认识,于是他们一起上了三楼吃饭赏景听戏去了,要小的守在这里等您回来,直接往三楼请。”
  此刻徐枫不想让人见他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便将臭豆腐和蟹壳黄烧饼都推给了店小二,说道:“切好装盘端上去。你和他们说,我遇到一个朋友,和他一起玩去了。宴会结束后他们先回去,不用等我。”
  店小二应下,拿着东西去了灶下。徐枫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牵着坐骑出了烟雨楼,漫无目的的在秦淮河岸边散心闲逛,也不知往何处去了。
  烟雨楼三楼,沈今竹正在举杯给桌上的主宾敬酒,说道:“听说恩人升了百户,恭喜恭喜,这杯酒祝恩人步步高升,明年升千户!”
  言罢,沈今竹一饮而尽,那主宾是个武人,但是相貌很是秀雅,随便穿着一身有着褶皱的布衣,和圆桌上围坐的四人贵气的打扮截然不同,他有些拘谨的说道:“我不过是个伶人出身的小卒罢了,这三年若不是得了你们这些贵人的提点,我哪能这么快就升了百户?像朱指挥使大人出身高贵,是宗室,又有武进士的功名,文才武略都了得,才能步步高升呢,升百户我已经觉得自己是做梦了,千户真的想都不敢想。”
  沈三爷说道:“恩人何必自谦?你这百户也是拿命拼来的,我听城北大营的陆指挥使说了,你这三年都在南直隶沿海打倭寇,最擅长水战,炸掉了倭寇的船只,率领十人的小队全歼敌人,升百户实至名归。恩人也知道,我英年早逝的大哥当年就是在福建抗击倭寇时被害的,我们沈家和倭寇有不共戴天之仇,最佩服像恩人这样的汉子了,今日特在此设宴,恭贺恩人升百户,来满饮此杯。”
  众人喝下杯中梅子酒,当然了,徐碧若偶尔还给儿子喂奶,唯有她杯中是天阙茶。那俊秀的武人说道:“你们叔侄两个以后别恩人恩人的叫了,我那夜也是举手之劳,承蒙你们不嫌弃我是伶人出身,托付陆指挥使屡次抬举我,给我立功的机会,我才能三年内从小卒升了百户,你们还是叫我的名字智官吧。”
  沈今竹说道:“恩人在危机关头救了我们叔侄,如何敢直呼恩人的名讳?既然恩人升了百户,我们就叫恩人智百户吧。”
  沈三爷忙附和道:“对对对,今日是智百户升迁大宴,我又恰好在楼下碰到了侄女和朱指挥使贤伉俪,真是天意如此,来来来,我们再满饮此杯。”
  话说三年前盂兰盆会惨案,沈三爷失血过多加上被毒蛇咬伤,一时昏迷不醒,沈今竹人小瘦弱,根本无法背着三叔寻找救援,她苦苦祈求路人帮忙,只有当时还是城北大营小卒的智官愿意帮助他们叔侄二人,背着沈三爷走了几里路到大营的集结处,还为他们找了军营疗伤,沈三爷才由此保住了腿,捡了一条命。
  这叔侄二人并不在乎智官出身卑贱,一直称智官为恩人,事后除了在银钱上报答智官,还托了瞻园的关系找到城北大营的老大陆指挥使大人对智官多加提携指点,这智官在戏班学的是闺门旦,也有些功夫底子,加上有八分天姿、贵人提携,这三年在军队混的如鱼得水,屡次在清理倭寇时立功,积累战功居然在十九岁就成了百户。
  沈三爷得到消息后,很是为智官高兴,特地在秦淮河找了最近最火爆的烟雨楼,包下整个三楼设宴庆祝智官升百户。智官从城北大营来金陵城最南边骑马都花了一个半时辰,来烟雨楼时沈三爷已经等了很久,还百无赖聊的请了戏班的上来唱《牡丹亭》,好容易在楼上远远的瞧着智官骑马而来,便赶紧下楼迎接恩人,沈今竹坐在屏风后面听见自家三叔和智官在大堂说话声,忙跑出来与恩人还有三叔相认,而徐碧若经常听沈今竹聊起那位梨园行改行投军做了军人的大恩人,很是好奇,就沈今竹一起上楼,徐碧若要去,丈夫朱希林当然要跟着了,于是就有了四人共贺的场面。
  朱希林是从宗室考武进士变成军人的,他对智官从伶人变军人的经历也有些好奇,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朱希林便问了智官投军的因果。
  朱希林是正六品的北城兵马司指挥使,官阶比智官这个百户高的多,长官询问,智百户当然要回答的,智百户自斟自饮喝下一杯,发出一身轻叹,缓缓到处了来历。不愧是唱过闺门旦的,连叹气都带着韵律。
  原来这智官是个弃婴,被一个草台戏班班主收养,打小就随着戏班辗转到各地演出,刚开始是翻跟斗跑龙套,后来班主见他声音好、模样俊俏,便教习他做了闺门旦,叫做智官,草台班子是没有资格在金陵城这种繁华之地登台的,一般在县城或者乡下演出,某一次,一个村庄请了他们去村里唱三天社戏,晚上宿在土地庙里,某夜,一行歹人经过土地庙,谈论如何攻打村庄,在此地杀戮抢劫,戏班子的人听了,一拥而上,将歹人们擒获,送去官府发落,救了这个村庄。
  岂料这些歹人都出自一个水匪山寨,山大王知道了,深恨戏班,便要师爷假装是良民,付了定金,请戏班子去他的山寨唱戏,可怜这戏班子刚一下船,就遭遇水匪们的埋伏,只有智官逃走了,他去当初请戏班唱社戏的村庄求救,可是那些村民和村中的族老们畏惧水匪,居然都不敢组织男丁去救援!戏班子被屠戮干净,这智官就发誓投军,此生杀净天下土匪,为戏班报仇雪恨。
  众人听了智百户的经历,都唏嘘不已,徐碧若最是嫉恶如仇的个性,她忙说道:“这些村民忘恩负义,自私懦弱,我真是为你们戏班不值,后来呢?你投军后,水匪灭了没有?”
  智百户叹道:“我投军当年,官府就平了水匪的寨子,但是大部分水匪都逃走了,据说和倭寇同流合污,继续做抢劫祸害百姓的恶事,我在城北大营总是出去请战,就是专门打倭寇,希望能手刃仇人,以祭奠戏班那些枉死的冤魂。”
  ☆、第58章 遇刺客叔侄再惊魂,大太监摇身变新郎
  智百户说起他的来历和将来的打算,在座的四位,连十二岁的沈今竹都算是见识多广的人了,此刻听了,都觉得离奇感动,很是钦佩智百户直面对手的勇气和毅力。朱希林是军人,虽说他如今只负责金陵北城的治安,不用出城打仗,但是军人心头都有一股热血在,听闻朱希林为复仇从梨园行投军和倭寇奋战的经历,很是佩服,由不得举杯向智百户敬酒,以示敬意。
  徐碧若则还停留在村民忘恩负义、见死不救的愤怒中,问道:“那个请你们唱社戏的村庄在何处?”
  智百户眼圈一红,说道:“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地方的,是苏州府太仓州的刘家港,那里江河湖海云集,江匪、河匪、湖匪时常都有,闹的狠了,官府便出兵清剿,只能消停一、两年,便又开始闹土匪,如疥藓之疾,好好坏坏的,总是不能断根,这几年又时不时有倭寇登陆烧杀抢劫,唉,这些匪类和倭寇勾结,欺负自己的同胞,真是丧尽天良,我发过毒誓,此生若有一口气在,必将这些匪类倭寇赶杀出去。”
  朱希林也叹道:“近些年倭寇越剿越多,就是这些匪类和倭寇同流合污,连祖宗都不认了,也称自己是倭人,通政司的邸报上说十倭九寇,绝大部分倭寇其实就是大明自己人啊。我是庆丰元年恩科考中的武进士,那年我记得倭寇只是少数,哪像现在,整个东南沿海几乎都遭受倭寇之灾,苦不堪言,唉。”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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