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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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文竹十五岁,叛逆中二期尚没过去,左脸火辣辣的疼,她居然也没哭,反而指着自己的脸冷笑道:“我什么时候说瞧不上朱家了,我只是不愿意嫁给表哥。娘打的正好,今晚我就顶着五个手指头印去家宴,大舅母她们瞧见了,就不好再提婚事。”
  “你——”朱氏哑口无言,她痛心的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十几年的教诲毁于一旦,文竹脸上有今竹的影子,这对同父异母的姐妹长的有些相似,只是没想到日防夜防,文竹的个性还是受到了今竹的影响,若是以前文竹才不敢这样顶嘴,而且用脸上手指印相要挟。
  这时在门外听壁角的沈义言赶紧跑进来劝架,“娘,姐姐,都不要吵了了,传到外祖母那里就不好了,老人家还病着呢,有事咱们回家慢慢商量着办。”
  这句话挺管用的,朱老太太沉疴已久,禁不起刺激,朱氏命丫鬟取了冰给文竹敷脸消肿,文竹也不吵嚷了,暗想家里做主的是父亲,等父亲来再说。
  沈二爷下了衙门,径直到了岳家赴宴,朱氏稍微提了提,沈二爷就摇头说道:“昨日就和你说过了,文竹比较适合家风开明,人口简单的大家,亲上做亲固然好,但是文竹不适合嫁到外祖家,你面皮薄,不好回绝,我出面婉言拒绝就是了,挨岳母大人说一顿也没什么,何必和孩子们闹成那样,文竹长这么大,你就打过她的手心,何时往她脸上招呼过?姑娘长大了,也要脸面的。”
  朱氏不会眼看着丈夫被亲娘训一顿,自己先拒绝了,朱老太太很生气,病症似乎更严重了些,当晚家宴上大哥一家子的笑容也有些勉强,文竹倒是该吃吃,该笑笑,就像平常走亲戚似的,只要不嫁给表哥,她并不反感外祖家。朱氏瞧见女儿的表现,不由得暗叹血缘的强大,或许沈家人骨子里就是如此,她也无能为力了。
  ☆、第155章 说亲事皇帝当媒人,论传承昏君变明君
  在原始文明、农耕文明和冷兵器占主导的人类历史上,劳动力是关键因素,因此生育显得格外重要,人们看到青春年少的美少女,总是会想给她配一个丈夫。看到年轻有为的少年,总是想着他一定需要一个妻子,这种下意识的反应就像饿了要吃饭,累了要睡觉一样天经地义,在那个年代,生育是本能,更是责任和义务。无论东西方的农耕文明,都是一样的想法,简.奥斯丁笔下的英伦乡村也是如此,她在《傲慢与偏见》中写道,“凡是有钱的单身汉,都想娶一位太太,这已经成为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
  而且这种潜意识的影响已经融进了骨子里头,即使现在人类社会已经从工业文明进化到了知识文明,头脑成为最主要的谋生手段,女人在体力上劣势可以通过知识弥补,机器代替了劳动力,思想的解放,尤其是透明的“小雨伞”让婚姻和生育不再是满足生理需求的必要条件和结果。生育不再是必须的、唯一的选择。但即使如此,大部分人还是和千年前农耕文明时代的祖先们的思想一样:必须结婚,必须生育,哪怕婚姻不幸呢,离婚总比一辈子不结婚更能融入这个社会,不会被边缘化,不会遭受那么多的非议。选择单身或者不要孩子,需要强大内心和钱包。
  只要超脱了世俗的方外之人,人们才会放弃对生育的要求,比如出家的和尚或者尼姑,除此以外,只要人还在红尘之中,都肩负着婚姻和生育的责任。沈今竹身处在农耕文明时代,若是执意不肯结婚生育,这种行为是不可能被容忍的,内心再强大,金钱再多,她的祖母最后选择了招赘婿的方式来和世俗达成妥协。沈今竹身为游击将军,人们议论最多的不是她的传奇历险,而是她定亲了没有,或者何时招赘。
  连庆丰帝都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朕偌大的江山,有无数好男人,你就挑不出一个当丈夫?快点告诉朕,朕可以为你赐婚,自己早点下手,别等着别人替你决定,太后这几日都问起过你的婚事,还有意无意提到朕的外祖家几个青年才俊,不是朕自谦,朕的外祖家还真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
  沈今竹绝非温柔和顺之人,但是她也有她的长处,娶了她会给家族带来政治和金钱上的好处,京城盯上游击将军的人家不在少数。沈今竹对婚姻的憧憬和期待早在三年前大报恩寺九层琉璃塔独坐的那个雪夜里破碎了,但是也绝对不会自暴自弃,为了堵天下悠悠之口而胡乱找个人家嫁了;出家当尼姑或者道姑?这也不可行,因为她不能放弃日月商行的生意,况且还不能吃肉,这也太自虐了。
  先拖一拖再说,缓兵之计。沈今竹呵呵笑道:“等林凤他们的船只到了天津港,我就顺道乘船去海澄县了,三个月没碰到账册,微臣手心痒痒,商行一堆事等着,当忙完一阵再说吧。”
  庆丰帝好玩乐,但他又不傻,能玩出那么多名堂来,也是需要智商的,如何听不出沈今竹话里的推脱之意呢,不过他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说自己外祖家是为了抛砖,目的是为了引出外甥曹核这块玉来,“朕平日是最不喜欢赐婚当红娘,今后小夫妻日子过的好就罢了,过不到一出去,这种赐婚又不能和离,真是造孽哟。不过这次朕倒是觉得有一人和游击将军十分相配,若不说出来,白白的错过了,朕恐怕要叹息一生。”
  庆丰帝就是这点好,很少刚愎自用,乱点鸳鸯谱,一道圣旨下去,从或者不从都要接旨谢恩,他能这样迂回的试探沈今竹的意思,已是很难得了。沈今竹目光一黯,直言说道:“相配也好,错过也罢,微臣已经经历过一次了,觉得寒冷彻骨,没有勇气再折腾一次。人生苦短,韶华易逝,微臣打算用青春之年换取心中未尽的事业,看见日月商行的铜钱旗帜在整个航海线路上飘扬。爱情和婚姻与微臣而言,已经是可有可无了,微臣也不愿意从事业中匀出精力来结婚生育——起码现在没有这个想法,微臣一年到头都很忙碌,孕育生命需要时间和精力,生下来之后要养育教育,更是一桩难事,微臣觉得自己不是个好母亲,倘若为了生育而生育,那是对孩子的不负责任。”
  沈今竹此言在那个时代算是大逆不道了,也就庆丰帝这种皇帝能容得住她口出狂言,庆丰帝愕然,而后说道:“你一生心血换来的基业,难道不希望有一个和你同一血脉的人继承吗?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为人父母,也是每个人必须迈过一个坎,你连汪洋大海都能征服,何惧一婴儿?”
  沈今竹说道:“人流芳百世,或者遗臭万年,难道是因为他们生下的后代吗?就像现在的衍圣公孔家,人们尊敬孔子,难道是因为孔家人能生育,血脉几千年都不断绝吗?若说传承,血缘继承只是一个途径,影响更多的人的生活和思想,在他们的人生中刻在自己的名字,被后人认同效仿,这才是真正的传承。微臣去年死遁的时候,当时是九死一生,写的遗嘱就是将名下的股份分给了五个人,这五人和微臣都没有血缘上的关系,微臣相信他们可以把商行继续做下去。”
  沈今竹口才了得,庆丰帝被说的哑口无言,心想沈今竹能出此言,肯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并非一时之气而放弃了当妻子和母亲的念头,不由的感叹道:“朕是觉得可惜啊,都说龙生龙,凤生凤,朕很期待看见你的后代有何本领和才智——难道你不期待么?你说婚姻和生育会影响你的事业,朕觉得未免太武断吧,若嫁给一个庸才俗人,满腹道德文章来约束你,当然会拖你后腿,但是若嫁给一个志同道合、互相体谅了解、能说得上话、可以信任托付、关键时刻还能挺身而出保护你和商行的男人,对你的事业也是大助力,哪怕生育孩子会短时间分散一部分精力,但总体也是弊大于利的啊。”
  “朕向来视一些规矩为狗屁的,可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条铁律是需要遵守的。你说传承不需要血脉,可是朕觉得血脉传承还是很重要的,比如这大明江山,朕能当上皇帝,难道是因为朕聪明绝顶,英明神武吗?朕和游击将军说句推心置腹的话,宗室之内,论起才华本事和品行,朱家好多男儿都比朕强,但是为什么朕是皇上,而他们连藩地都不得出?就是因为血脉传承啊!”
  “你的商行和孔圣人的思想毕竟是不一样的,一个是实体,一个是精神,两者传承就不同了,你的商行就是一个小王国,和朕的大明一样,传承靠血脉才能稳定。”
  沈今竹很是意外,庆丰帝居然没有被她一席话糊弄过去,不再提婚事,反而敏锐地指出传承的不同之处,又把话题给绕过来了,着实聪明,难怪能从太子顺利继承皇位呢,而且当了这么多年荒唐皇帝,大明也没有起大乱子,国运居然还从好的方面开始转变,可见庆丰帝也是有几把刷子的。
  不过沈今竹不是那么容易屈服的,她见识多广,习惯打破陈规,说道:“说起商行传承,就拿荷兰东印度公司举例吧,如此庞大的一个商行,掌握的金钱、土地、军队早就超过了好多王国了,可是他们的决策并非由某一个人,而是一个叫做‘十七绅士’的联盟决定的,微臣的日月商行将来可以效仿‘十七绅士’会议,商行的传承主要是靠对金钱利益的追逐,和国王还是不太一样的。”
  庆丰帝笑了笑,说道:“其实也是一样,国王和帝国传承是对权力的追逐游戏,比金钱更加残酷。你还是太年轻了,有些天真,太理想了,对人性和世事看得不够透彻。朕再和你说一句大实话,为何朕坚持你要血脉传承?因为这是最简单、最有效、最得世俗认同、雅俗共赏、老幼妇孺皆知、才高八斗和大字不识都认可的、最容易成功传下去的方式啊,你把朕这句话牢牢记住,好好琢磨琢磨,这种大实话朕不方便说的太透,朕对大皇子都没有说的这么直白,今日破例了。”
  “朕和你说这些,是把你当成了游击将军,国之栋梁,而非一个女子,或者一个商人。你回去好好读一读史书,把朕这句话带进去细细看,就会发现史书上千年,各种纷争大事,围绕的无非就是传承二字,就算是为了你的事业,回去好好考虑考虑,三天之后,进宫再给朕答复不迟,不要急着拒绝朕结婚的提议好吗?”
  一个帝王如此推心置腹的和一个叛逆的女子说话,不用至高无上的君权压人,沈今竹倍感恩宠,更多的是压力和困惑,庆丰帝的一席话和以前干爹弗朗克斯的思想有些相似,成功的人都会有些相似之处,而庆丰帝的话更加直白接地气一些,沈今竹觉得自己好像真正摸到了金钱和权力的边缘地带,原来荣耀背后刻着一道孤独,容不得天真。
  沈今竹回去后闭门苦读史书,每晚只睡两个时辰,睡觉都枕着书,三天过后,沈今竹顶着一对熊猫眼觐见庆丰帝,庆丰帝在琼华岛,坐在大象背上游春,那头大象就是四年前暹罗国进贡的娜娜,曾经在猛兽之乱中,和沈今竹曹核一起从虎豹嘴里救过大皇子。
  娜娜已经是一头成年大母象了,它还认识沈今竹,没等训象人发号令,就用象鼻子温柔的卷起她,放在自己宽阔的背上。沈今竹是第一次和皇上平起平坐,有些不自在,庆丰帝倒不以为意,笑问道:“你考虑的如何了?”
  沈今竹轻轻点点头,说道:“微臣想明白了,如果真有合适的人选,而且他的家族不干涉我的事业,微臣会考虑结婚的。”
  庆丰帝拍着象背笑道:“你果然了悟透了,朕封你为游击将军是对的,这做人做事啊,目光要放的长远,同样也要学会和现实讨价还价,达成一个对你最有利的法子。既然你想通了,朕也直说了吧,那天说有人和你匹配,其实也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外甥曹核——”
  “是他?!”沈今竹觉得很意外,“婚姻大事,总要你情我愿才行,曹核以前曾经直言对微臣说过,他对微臣是一点意思都没有,是我自作多情。”还有一点沈今竹不敢直说,论血缘,曹核的正牌舅舅应该是闵福王,临安长公主和福王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福王生母难产而亡,这对姐弟一直由皇后亲自抚养。当年临安长公主背着顾驸马和曹铨偷情,先帝差点砍了曹铨的脑袋,一碗汤药弄死了还在长公主肚子里的曹核,是福王和当年还是太子的庆丰帝苦求,才有今日活蹦乱跳的曹核。以前沈今竹曾经天真的相信庆丰帝和福王兄友弟恭,但是东厂命她暗中监视福王此举,让她晓得庆丰帝对这个好名声的弟弟还是有忌惮之心的。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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