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问鼎 第161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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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崇文馆搬入晋阳之后,原本单纯的学院,分成了“弘文”、“求贤”、“求知”三院。其中弘文院还是负责教书育人,求贤院则用来安置经学儒士,兼为刺史府提供人才。求知院则是一个崭新的书院,里面重视的不是经史,而是数算、易学、地理、匠作、博物等杂科。虽然也有进身渠道,可以领取俸禄,甚至为官。但是选择求知院的,终归是少数。
  祖台之,就选了此院!
  这可跟他原本的打算不同。毕竟跟阿兄夸过海口,要在并州出仕。崇文三院之中,求贤院乃是最受士人重视的地方,且不说院内藏书,只是同学士们谈经论道,就裨益匪浅。同时这里也是并州选官之处,比制科要体面太多,更能达到贤名广传的效果。
  这么个地方,自然惹得众人趋之若鹜。不过入院要求也异常严格,除了院士举荐之外,只能自投行卷,经过三测五审,方能入选。
  求知院就不同了。因为都是杂学,此院比弘文院还要冷清几分,入院只要行卷写的好,就能录取。不过这个“好”的标准,迥异他处。看的不是文采华章,不是诗赋经句,而是“新”、“巧”两字。唯有够新,够独特的想法,才能达到入院标准。不过没有行卷也无妨,院内任何一科,都有考核标准,若能得到所属科目的院士认可,也能成为其中一员。就是身份低微些,要从生员做起。
  这样一个要前途没前途,要体面没体面的地方,怎么看都不太合算。可是祖台之就是按捺不住。他自幼精研数算,方志之类的书籍更是爱不释手,甚至还有自己写志怪异闻的爱好。在家的时候,研习经学是必不可少的,这些放不上台面的东西,只能藏在肚中。可是晋阳天高皇帝远,身边又无长辈,遇到这样神奇的学院,怎能不让祖台之心动!
  更何况,三院之间是可以转院的。只要期满一年,又通过评测,就能换到其他学院。如果在求知院待不下去,再换地方不就行了?
  抱着如此心思,祖台之投了行卷,写的还是关于割圆术和水碓应用这样的题目。其中不少内容都是他看过《九章算术》注释后,才迸发的妙想。行卷一投,不出意料被录取入院。
  进了求知院,可以自行在藏书阁学习,也可以针对某项科目进行钻研。若是想要精研的东西得到了刺史府认可,还能领到不菲的俸禄。现在院内数算和地理两科比重最大,易学的势头也颇为强劲,匠作、博物就冷门多了。
  祖台之没有立刻选院,先在藏书阁没日没夜啃了十多天书。这里的方志简直比祖氏藏书还要多上几倍,看得他心痒难耐,只想出门游历一番!可是他感兴趣的,更多是各地物产、异闻,而非真正的地理。所以并未投身热门科目的想法。
  不过在藏书阁查阅书籍时,祖台之倒是结识了个同道之人。
  一大早,在餐厅用过朝食,祖台之就带着昨日抄录的笔记,向藏书阁走去。
  这个藏书阁,也是刚刚建造的,比刺史府大堂还宽敞数倍,里面一架一架都是纸书,分门别类摆放在一起,看着就让人心生感动。书阁上方,还悬挂着一块木匾,上面银钩铁画四字:“求知贵疑”。
  这是梁刺史亲书的牌匾,四字颇有些离经叛道之意。但是求知院里,哪个不是为了杂学离经叛道之人?看到这四字,反而让人心中涌起一股豪情。祖台之不由自主挺起胸膛,迈步跨入书阁。
  书阁规矩颇多,其中一条就是不允许交谈。祖台之先走到书架前,取了昨日看好的书册,也不敢分心多瞧其他书籍,就匆匆向后院走去。之后的借阅室也可以供人抄录翻阅书籍,还有笔墨提供,同样也不允许交谈。但是后院僻出了两三个小院,就没这禁令了。专门供已有立项的院士使用,方便他们取阅资料。
  祖台之的目的地,就是其中一间。放轻脚步,他来到门前,也未敲门就走了进去。此刻书案前,一个男子正在奋笔疾书,根本没听到他进门的声音。不愿打搅对方,他选了个没有堆放书籍的地方坐了下来,小心拿起案上写好的书稿,如痴如醉的看了起来。
  一人写,一人看,就这么过了大半个时辰,那写书的终于放下了毛笔,揉了揉手腕,一抬头,才发现来了客人。
  “符辰,你又来了?还没定下选科吗?不如跟我一起训诂好了。”那人长着一张清瞿面孔,颇有些时人最爱的仙风道骨之姿,说起话来,倒是率直。
  放下手中书稿,祖台之长叹一声:“景纯兄功力深厚,哪是小弟可及的?越是看这注释,越是自愧不如……”
  他面前这人,名叫郭璞,乃是河东闻喜人,自幼喜好阴阳历算五行卜筮之术。之前刘渊占据平阳郡时,他就预感河东危矣。不过并未和其他士人一起选择南逃,而是北上去了上党。后来进入书院,成了这求知院中的一员。
  不过在院中,他钻研的可不是易学,而是训诂一道。所注之书,正是《尔雅》。
  人人皆知,《尔雅》是一部经,也是训诂之祖。所记载的内容,都是上古正言。再说直白点,就是一部辞典,标明了古时官方规范用语。可以说钻研《尔雅》是解释六义,也就是《诗》《书》《礼》《乐》《易》《春秋》的根本,能让现下之人更好的阅读这些古书,理解其中含义。
  这样的书,按道理讲,应该放到求贤院中钻研才对。可是郭璞本人偏好求知院,又在注释时别出心裁,如同《九章算术》注释版一样,加上了绘画图解。这个构想一经呈上,就得到了批准。郭璞也就安安心心在书院里注书了。
  这几个月,他精研的,乃是《释虫》一卷。也正是这详细的图画校注,让祖台之叹为观止。谁曾想过,“虫蚃”一词,指的是“蛹虫”。如此一解释,很直观的就能想到生在蛹中的蚕蛆幼虫。书中还常有“今言”、“俗言”之类的注释,简洁明快,一目了然。
  只是这样广博的知识,实在不是祖台之具备的。甚至求知院中,博物一科的院士都少的可怜。
  见祖台之还是不为所动,郭璞也不气恼,微微一笑:“训诂终是乏味,如我这般蠹虫,方能勉力为之。符辰你年少洒脱,该择一建功之学。”
  郭璞极爱占算,看人也颇为神准。这话说得祖台之面上一红。是了,入求知院是他的私心。但是身为祖氏一员,建功立业,才是最终使命。
  轻叹一声,祖台之道:“景纯兄所言不差,只是入了求知院后,被这万千景象所扰,反而失了定性。”
  他喜好的东西,怎么看都上不了台面。是不是要收收心,选择一样能为梁刺史重用的科目呢?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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