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骗局(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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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云破做了个梦。
  下人们点了十几盏灯过来,将原本暗沉的牙帐照得透亮,连最细小的尘埃,都在人脸上沉沉浮浮。
  他的母亲坐在最高的位置上,头上是沉重的连垂,珊瑚玛瑙爬在她乌黑的发,金银铃铛悬在脖颈,轻嗽一声,都是连荡的响。
  西凉人的婚俗,王的新娘要赤脚走过大荒龟裂的旱地,取月牙草的汁液烙上体纹,再以肉身淌过火烧的银泉,得到诸神的祝福,方可成为大地之母,子民的王后。
  这是他的十四岁。
  他的母亲,整个家族里最为珍贵的女人,在天姥的授意下,嫁给了祝氏王。他从此更名改姓,成了西凉祝氏王的儿子,祝氏领地的继承者,祝云破。
  大婚那日,银泉的烈火烧得他瞳孔发麻,母亲最后吻了吻他的额头,冰凉的手抚过他银色的眼,抬起嫁衣的一角,头也不回地往大火中去。
  很多、很多的人影接踵而来,他看不太清,只记得自己肩上一沉,呼吸就这样被凭空夺了去。
  祝云破凝视着眼前漫天的火光,银泉落在地上,像一面去除波纹的镜子,他低头,能看见天姥就站在他的身侧,一只手慢而缓地托着他的掌心,眉目慈祥,却无端叫人发寒。
  母亲的身影已经寻不到了。
  祝云破已经快被强烈的火舌烧去了所有的感知,但他仍不愿离去,而心底又有一个可怕的声音在问询,一个时辰之后,再从火里走出来的那个人,还会是他的母亲吗?
  他眼前发黑,觉得自己快被火影跌撞撞碎,画面又陡然一转,是他在铁牢颠簸之中,头一回瞥见羲和关的影子。
  祝云破记得,羲和关名字的由来,不是源于对太阳之神的崇拜,而是频繁发生在此地的战争,致使千千万万条性命自入此关,便再也无法见到明天的太阳。
  百年以前,后梁与西凉终于肯结束这望不到尽头的战争,元气大伤的统治者彼此划定,以此关为界,子孙百年,不得越过。
  从此,羲和关内外,西凉的骑兵和后梁人的军队无声对峙,荒漠之中,风沙漫天。
  直到很多很多年后,第一个祝家人带着后梁皇帝的节仗越过了此关,奔进了西凉无尽的草原和荒漠,以夸父之力,重新将后梁人的血脉延续至此,百年之约就此告破。
  祝云破从囚笼里瞥见了它的影子,但他很快连眼前最后一点的风沙的色彩也失去了。
  牢狱之中,是分不清白日还是黑日的,一柄染着黑油的油头布火把日夜不停的烧在他的眼前,暗了又被换掉,而后,又慢慢再一次黯淡下去。
  月悬中天。
  他被反锁着手臂推入大营的时候,中将正用一把匕首挑着青铜盏中的灯焰,焰影跳跃在人面上,致使其面目明明暗暗。
  祝云破的影子落在他面前,与此同时,镣铐摩擦地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被迫仰起了头,多日以来的黑暗让他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火光,他下意识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喘息,以压下心悸。
  那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他站得极远,整个人是静的,唯独那道视线是活的,落在祝云破身上,像条吐着毒信的蛇。
  祝云破直觉不好,但他已是任人宰割的鱼肉,身如浮萍,无处可逃。
  而那中将的反应却更令人费解。
  他不像旁的将领那般,急着要将他押解献宝,又或是对他的身份恨之入骨,要像对待其他西凉人那般,叫他受尽苦肉之刑,尝遍钻心之痛。
  他什么也没做。
  看着祝云破的目光却很沉,似乎不满于灯火之暗,他反手扣灭了烛台,几步向前,一手拽起祝云破的领子,将他拉到惨白的月色之下。
  当祝云破的脸完全地暴露在月色之中,那道视线中全部的情绪,也毫无保留地,撞入祝云破眼前。
  即使身陷混沌,祝云破也能从那人的眼神里,读出几分猝不及防的心慌。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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