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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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不是呀,才不是。”
  莲生眼前,顿时又浮现出那银灰色的人影,容颜风仪,皓然剔透,泛着一尘不染的光彩……她原本也和杜若想得一样啊,以为如此知名的画师,如此老到的笔法、精熟的技艺,必定是个年过半百的老爷子,鸡皮鹤发,白髯飘飘,和她见过的所有画师一样,衣着邋遢,不修边幅,衣襟上积满灰泥和颜料……然而不是啊,根本就不是!
  “前些天在莫高窟遇见他了,根本不是老头子,是个风雅绝尘的年轻人!”莲生指手划脚地低声描述:“……你不知道他有多好看,都不像是世间所能有,温润如玉像,清雅如谪仙……”
  杜若霎霎眨动一双圆眼,神情半信半疑。“你真的看清了吗?夕阳下,雾霭中,茫茫大雪,身边还跟了一头白鹿,这等情境,就算是陆申站那里也会像个仙人吧?”
  “走近看了,我走近看了!”莲生急忙争辩:“真的面如冠玉,丰神俊朗,潘安子建都不过如此。真教人想不到,能绘出《鹿王本生》、花神女夷像那等神品的画师,居然这样年轻,这样俊雅,那一手神技是怎样修来?”
  “谁知道是不是一画画就变成抠脚汉子,也或许那画根本就不是他画的,是像花夜来那样,只会照着别人的粉本描摹……”杜若皱皱她的翘鼻子:“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若说天王寺抄经的梅小郎,那才叫一手神技。”
  “梅小郎?谁啊?”
  “你怎能没听说过他?他抄的经,可好看了,比那柳染画的画可好看多啦。”杜若用力拖动锦褥,凑到莲生身边,羞怯地压低了声音:
  “只告诉你一个人,不准对旁人说。端午节我随阿娘去天王寺拜佛时遇到他,在一个耳室里头抄经,一边抄一边舔笔,弄得满嘴都是墨迹,看得我笑出声……他倒害羞得很,都不敢正眼看我,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抄经,抄错的经卷放在一旁,还被我偷了一张来……”
  身边咚咚巨响,是陆申迈着雄健的步伐巡视过来,杜若手忙脚乱地颠动香罗,待得陆申行过,方悄悄掀起腰间佩囊,小心翼翼地摸出一个纸卷,仔细展开。
  是一张米黄色的草纸,写满了字,皱皱巴巴,已经有些残破,然而杜若捧着它的样子,就像捧着什么价值连城的至宝:“你看,好看吧?每个字都像画一样!”
  莲生就着她的手,探头望去,确实是端正秀丽的字体,写着一段经文:“……如来所说身相。即非身相。佛告须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好看好看。”莲生连连点头,由衷地赞不绝口:“能写出如此一笔好字,必然是个不凡的人。”
  “哎呀,就说是呀。”杜若喜出望外,一张小脸如春花般笑逐颜开,比夸她自己还开心百倍:“真是好看得让人心疼!字品如人品呀。好想再去看他抄经,一看看一整天都不会厌烦……”
  “那就去看呀!天王寺而已,就在两条街外呀。”
  杜若满面绯红,珍重万分地收起那页经卷:“他又没有邀请我,冒冒失失地跑去看他抄经,是不是太失礼?还是算了吧,本来就是萍水相遇的陌生人……”
  “怎么会失礼?你怎知道他心里不期望你去?千金易得,知音难寻,喜欢他的字,就让他知道呀,岂不是两个人都开心?”
  忘形之下,声音略大了点,顿时整个厅堂都灌满了陆申如炸雷般的怒吼:“闭嘴!小丫头子!再不好好做工,信不信我用香泥砸烂你的小脸!”
  杜若深深埋下了头,眸中神思缥缈,仿佛一团热火熊熊烧燃:“可以吗,可以去吗?你呢,你会去看柳小郎画画吗?”
  莲生停下手中的活计,侧头认真思索。
  会去吗?要去吗?
  当然想去啊。也想跑去坐在洞窟里看柳染画画,一看看一整天……也真的是太好奇,那样精妙的画作,是如何绘出来?真是那个风华卓荦的年轻人,一笔一笔画出来?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为何有着那样与众不同的容光,是否真的像一个谪仙般超然物外,还是徒有一副好皮囊?
  莫高窟是比天王寺远了点,不过也是莲生常去之地呀。柳染还指给她看了,说他就住在洞窟里。大冬天的,为什么住洞窟里?或许是在赶工绘画。鸣沙山上不断在开凿新的洞窟,不断地有供养人要做新的功德,纵是严冬也不停歇……那么,任何时候,只要去那洞窟,就可以见到他?
  如今自己已经是四品香博士,上工不必定时了,只要能做好每日活计,任你随时来去……为何不去?当然要去!
  “我也要去!”莲生飞快地揉起了香泥:“快,做完活计,去看小郎们写字画画!”
  ——————
  鸣沙山的积雪,早已被踏得一片泥泞。
  新年已至,前来鸣沙山拜佛的民众陡增,无论男女老少,僧俗贵贱,都顶着凛冽寒风踏着厚重积雪上山,将自己虔诚的心意,美妙的梦想,对未来的祝祷,对人生的期盼,都交付在鳞次栉比的寺庙与洞窟间。
  莫高窟最是香火鼎盛,比山前那座宏大的皇庆寺还更受欢迎。开凿洞窟是敦煌民众最热衷的礼佛功德,只要稍有家底,就雇工匠开个洞窟,塑造佛像,四壁与天顶绘满佛门典故,角落里画上姿态虔诚的供养人……终日花果供养,香火不断,将这枯燥的沙石、阴暗的山洞,变成一个庄严神圣的殿堂。
  人来人往的洞窟前,立着一个妙龄少女。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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