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3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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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来是没有钥匙,二来她们一时不能确定姨父的状态,故而云舒回姨妈家收拾些衣服以方便换洗的危险想法也被薛霁打消了。
  眼看明天就要到星期六,薛霁抹不开时间,所以今晚回公寓前就带她上家里来取一些更适合云舒这样高中生穿的衣服。
  用薛霁的话讲,都是宋太太精心挑拣后保藏来压箱底的。出了医院,云舒两只手忙不迭地倒腾一枚圆碌碌的糖炒板栗果,一面吹气一面问:“不会是特别复古的吧?”旋即抬头,却看见薛霁只是为自己越熟越展露的嘴利半苦地笑一笑:“我有那样老?”
  “当然没有!”云舒终于“咔”地一声掰碎板栗壳,果肉在她掌心黄得且饱满且甜美。她原本还想说:其实我见到你那天直以为你不过二十五岁。
  话到嘴边,最后出口是一句糖炒栗子一样的:“给你。”
  到今天为止,她已经一连在水蓝色外套里兜兜转转换了两天薛霁的衣服。字母卫衣的衣摆和那晚的体恤一样垂得浪打浪,兜帽堆在后脑勺,两条抽绳从胸前摇来晃去,云舒和她并排走路时喜欢把抽绳提起一边,揪在手里绕圈玩。
  她一面绕圈,一面同薛霁一起穿过医院门口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各形色的过客,又穿过老家属院楼下观象棋有语的老头和一堆做游戏的小孩儿。
  他们在树荫下排成一列玩写米字。站在队列前背对的小孩飞快糊弄完了点撇横竖撇捺,然后“啪”地一声转过身来,气势要喝断当阳桥:“不许动!”
  云舒与薛霁误入这幅顷刻间陷入静止的油画,更糟的莫过于云舒远未料到薛霁在这群六七岁的小孩里颇具人气,两人一眨眼便陷入这样小萝卜头、那样小青菜头水泄不通的“薛姐姐、薛姐姐”包围圈中,真是十万火急。
  最后在医院门口买来就剥了一枚的糖炒板栗去而她与薛霁安乐,云舒一只手托着空空如也的牛皮纸袋,茫然的表情好像玛蒂尔达,然后第一次听见薛霁笑得这样愉快。
  等待薛霁取东西的过程中,两手不得自由。
  云舒只好退而求其次,放任肩膀一松,站在门口研读这面岁数比自己大上不少的墙。后者差不多快担得起一声活化石的称谓。
  经过薛家楼下那一户人家时,她看见墙面全被翻新了,干净无痕得好像考试结束时自己的数学试卷卷面。
  而当薛霁领着她转个身继续上楼,两人旋即复回到九十年代。
  夕阳从老式有镂空雕花的石栏杆空隙很怀旧地透过来,有名姓王侯将相在史书里发光发热,没名气的筒子楼居民与过客就在墙上替自己用钥匙或广告小贴纸留下存在过的痕迹,新旧交替、新旧斑驳:
  “备案开锁、专业下水道疏通、青少年围棋班”
  ……
  “麻将扑克牌神奇透视眼镜、爱之角相亲全城配对、解决您的难言之隐,根治梅毒的福音”
  ……
  “薛霁是(超级)笨蛋”。
  这下云舒彻底乐了,含着淡蓝色的吸管一抽一抽地笑,带着点她小小的报复心。这全因自己今天上课时替小迪的男友背了一口黑锅。
  她原本忙着在语文课本的空白处施工,只是顺道替他俩作了一回言情小说的中转站,却蒙获一万分的不幸,一手捏着那本《在最好的时光遇见你》、鬼鬼祟祟朝小迪胳膊肘送的模样,恰巧铁证如山地栽倒在薛霁板书完一首《雨霖铃·寒蝉凄切》后转过身来准备开讲的视线里。
  最后,任凭她在最好的时光遇见了谁,也自然逃不开课外书被没收的命运。
  然而云舒这次却没有被手指或戒尺嫌弃地一指,再自觉携着课本上笤帚和畚箕旁边耷拉脑袋去插它们的队。
  薛霁先是在她桌前一手没费力气地抽走了那本关于女主角早恋、陪睡、打胎、被甩,最后男主角反过来追妻火葬场的言情小说。
  及至另一只自由的手要来动云舒摊平的语文课本时,遭遇了她微小的抵抗——大家为此发出窃窃嘘声,然而薛霁半掩在课本后的眼神是平淡依然的,无法挖掘出便于自我发挥的爆点,甚而没有至少能让大家看个热闹的怒气。
  “好好做笔记。”
  检查片刻,她将课本轻轻放回云舒桌上,好像在放生一尾重归塘堰的小鱼。
  云舒一面遮住书页上她盯了薛霁大半节课好不容易快画完的素描小像,一面朝小迪还在不知好歹回头看热闹的男友恨恨地剜了记眼刀。
  太——讨厌——了。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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