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冰 第21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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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已经显怀,平素身边都要有三四个佣人伺候,那天见了父亲倒很客气,张罗着让人给他倒茶,听了父亲的话后态度也很顺从,说:“父亲放心,二哥的事就是我的事,公公近来忙碌难免烦躁些,待他得空我便去求他,想来即便是看在我肚子里他孙子的面子上也不会不管咱们家的事的。”
  这句“咱们家”听起来十分令人舒心,白老先生于是感慨还是长女懂事,当即便深感安慰。可是待从徐家官邸回到白公馆,却是一连几天都等不到长女的消息,使得她之前那番应允听起来就像一张空头支票,令人感到双倍的失望和伤情。
  白清嘉对此可是一点也不意外。
  二房母女是什么秉性她早就晓得了,表面一副温温柔柔的小媳妇样子,实则肚子里都藏着獠牙,如今攀上徐家志得意满,在她们心里估计也是飞上枝头做了凤凰,看到她们大房出事弹冠相庆还来不及,怎么会当真施以援手?也就父亲想得少,活该被那对母女骗一辈子。
  她自然也恨这对母女小人得志,可眼下更关键的却是二哥的下落和安危,白清嘉是真的着了急上了火,已连续好几天睡不着觉,就算好不容易睡着也总是做噩梦,梦里全是二哥被凶神恶煞的军警们逮捕的样子,还有一回梦见他满身是血地出现在牢房里,被人折磨得遍体鳞伤皮开肉绽。
  她惊恐不已,越发想念起哥哥,现在几乎是时时都待在白清远房间里,看他的书桌难受,看他的柜子难受,看他的床就更难受,心想去年十二月的时候她怎么会就让他一个人留在上海了?她应该死命拉着他去北京的,或者至少也应该留在上海陪他,如果她当时再坚持一些,是不是如今的祸事也不会发生了?
  她越想越难受,钻了牛角尖儿,到后来终于是忍不住了,干脆自己出门去找人。
  这谈何容易?
  上海滩何其大也,要从其中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白清嘉也没什么章法,只能去她二哥平素时常造访的地方碰碰运气,譬如戏园子、譬如赌场、譬如适宜谈情说爱的小公园……到处都不见人。
  到后来她也是害了失心疯,一个出身尊贵的大小姐竟然要豁出去钻妓寮,任秀知好说歹说怎么劝都没用,奔着那灯红酒绿的长三书寓便去了。
  妓寮中人哪见过这等场面?一个个都惊得目瞪口呆,男人们以为她是来抓偷腥猫的可怜女人,个个都想不通是哪个瞎了眼的风流鬼会放着这么美丽的妻子不要、偏跑出来找娼儿逗闷子;女人们则是讥笑,心说你长得美出身好又有什么用?还不是看不住男人,要歇斯底里地自己跑到这儿来捉人?
  众人都在看她这个闯入者,还有那个别喝蒙了的醉鬼以为她也是卖的,抬手便要过来搂她的肩,还问“小姐多少大洋一晚”,恶心得秀知都要发火了,偏她们小姐执拗,愣是在这乌烟瘴气的地界待住了,直到把那一间间脏屋子的门都推开了验过了才肯离去,其间也不知惊扰了多少嫖丨客多少娼儿,闹的是鸡飞狗跳。
  ……可还是没找到人。
  白清嘉没了章程,面对着偌大一个夜上海不知何去何从,茫然间又琢磨着要到那些下等妓寮去找人了,最疯时还想过要去大烟馆,拼命的架势险些要把秀知吓哭,一个劲儿地劝:“小姐咱们还是回家等信儿吧,这样找下去也不是办法,二少爷要是知道了也一定不会舍得的……”
  可她们小姐哪那么容易被说动?第二天又奔烟花柳巷去了,进间子时迎面走来一个男人,恰好在一条又黑又挤的小巷子里与她们狭路相逢,秀知被吓得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生怕那人一下扑过来谋财害命,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对方竟果真在她们跟前停住了步子。
  这回秀知可崩不住了,一个激灵要喊人呼救,刚要张嘴却又听那人试探着问她们小姐:“……白小姐?”
  竟好似是特意在此等她们的。
  白清嘉心中一跳,隐隐有种极好的预感,她压下未表,只对那人点了点头,对方左右看看,见四下里无人才压低声音说:“二少爷托我带话,请小姐安心回家不必挂念,他一切都好。”
  说完便低下头要匆匆离去,却被白清嘉一把抓住了手臂。
  “他在哪儿?”
  她的眼睛在一片黑暗中仍然闪烁着明亮的光彩,像是终于看到了些许微茫的希望。
  “……带我去见他。”
  最终白清嘉是在英租界的一处英商私宅找到白清远的。
  她其实早就想过他会藏身于租界,毕竟眼下当局的稽查搜捕已然十分严密,倘若身在华界就算是只老鼠也该被掘地三尺找出来了,哪能容人躲到如今?只有租界中国政府无权派军警干涉,可算是他眼下唯一的庇佑了。
  只是上海滩的租界面积十分广大,英租界、法租界、公共租界,还有日本区,林林总总加起来比华界复杂许多,白家其实跟法国人更有交情,因此白清嘉原以为二哥躲在那里的可能更大,没想到他却神通广大跟英国人也能说上话,还能哄得人家在当局如此大的压力之下充当他的保护伞。
  ……属实令她意外。
  那个英商的私宅并不很大,是个二层的小洋楼,连个独立的院子也没有,挤在一排外观差不多的小房子之间,倒不怎么显眼。
  她进门时看到屋内有狭长的走廊,走廊尽处有微黯的光亮,男人们交谈的声音隐隐传出来,“南方”、“孙先生”、“革命”、“日本”、“党魁”,这些早已被当局认定是大逆不道的词汇一个接一个往她耳朵里钻,使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得越来越快,待终于顺着走廊走到底才终于在不大的厅里看到了她那位风流倜傥的二哥,正倚靠在厚重的落地西洋钟旁朝她笑,一双矜贵的狐狸眼里仍显出几分散漫,还叹息着在同身边人讲——
  “我说什么来着?我这妹妹胆子最大,今日一定会来——金勉你输了,记得给钱。”
  第36章 惊心 “清嘉,”他在叹息,“哥哥也不……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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