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冰 第52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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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她的文章见报了。
  说来这些报刊杂志也是十分灵巧,徐振活着时绝不允许发一点于他不利的文字,如今人死了便开始百无禁忌,白清嘉这篇文章完全是一字未改,原原本本就发了出去,也不忌讳其中有关徐振的负面言论了。
  而从那之后白清嘉便有意识地开始躲避有关那个人的消息了,即便碰到别的评论家隔空在报纸上抨击她的文章也不会再做回应,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回避什么,可心中的恐慌和怅惘却是骗不了人的,因此她最后只能去写写国际新闻的评论,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东西了。
  可即便这样有关那个人的消息还是无孔不入。
  ——因为他终于要回到上海了。
  一月中旬皖地就传来了孙绍康部溃败的消息,上海周边也紧跟着出现了动荡,城里的人们难免陷入恐慌,“上海要打仗了”的传言不胫而走,民众立刻开始囤积粮食储备物资,有那性急的已经拖家带口往火车站和港口跑了,只唯恐被扯进残酷的战火里。
  白家人也很不安,贺敏之自从听说了可能要打仗的消息便吃不好睡不好,一个劲儿问自己的儿女要不要也迁出上海,白清平亦拿不定主意,只因难以判断局势会发展到怎样的境地,只白清嘉看得清楚些,坚持说不必折腾:“洋人们还未撤出上海,说明大局仍稳,政府就算再荒唐也不会由着上海生乱的。”
  她真不愧是写时评能登报的人,后来这场仗果然如她所料并未打起来,而且过程还比她想得更为顺利:她原以为在城郊一带小打小闹放几声炮是免不了的,没想到沪军营的代长官于兴汉临阵倒戈直接投了降,赵、季二部于是很快进驻上海,一场令人心惊的权力更替就在无声无息间悄然完成了。
  军队进上海的那一天各家报馆又热闹开了,所有头版头条都刊登着这则轰动的消息,且这回他们终于历经千辛万苦拍下了珍贵的照片,甚至还将坐在军车上那几位将军的面容都一并拍了进去。
  ……于是她又看到了他。
  画面其实并不清楚,大概拍照的记者也很不容易,看角度是挤在围观的人群中高高举起相机拍的,画面还因抖动而有几分模糊——可她还是看到他了,跟那几位显赫的将军坐在同一辆车上,深邃的眉眼隐匿在模糊的光影中,依然是令人过目难忘的英俊。
  她不敢多看,心里早已五味杂陈,甚至根本说不清是悲是喜,最终也只能飞快地把报纸合上丢在一旁,好像这样就可以把那个男人彻底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并将他们之间那些算不上多深厚的过往也一并打扫干净,一辈子都不再有瓜葛。
  想到这里她又笑了,清浅的笑容仍和过去一样美丽,可又多了几分过去没有的苦涩与苍凉。
  ——其实何必庸人自扰呢?
  如此落魄的你……本来也不会再跟人家那样的新贵扯上干系了。
  三日后程故秋又约她见面了,地点还在他们常去的那间咖啡馆。
  她是准点到的,他却罕见地迟到了,她不赶时间,便坐在座位上悠闲地等,过了大约十分钟才透过咖啡厅的玻璃窗看到他出现在对街,身边还跟着几个漂亮的女学生,一个个眼神儿都巴在他身上,直到他走过马路还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各自不舍地离去。
  她看得饶有兴味,等程故秋终于额头冒汗地在她对面坐下才笑着开口调侃,说:“我说你今日怎么迟到了,原来是流连花丛被蝴蝶迷了眼——我劝你一句,如今虽说提倡自由恋爱,但女孩子家里大多还是传统,倘若不预备跟人家结婚便当好好规矩自己的言行,省得惹上麻烦。”
  程故秋听了直摇头,看脸色也是极无奈,叹了口气说:“迟到的确是我不对,可你也不至于要这样挤兑我——那些都是我的学生,来同我请教问题的。”
  白清嘉闻言“哦”了一声,神情间仍带着几分促狭的笑,看样子是半信半不信,程故秋百口莫辩,只好又急切地解释:“是真的,真的在说学问,不信下回你问问,我们方才在讲《文心雕龙》。”
  什么文心雕龙文心雕凤,白清嘉可不在乎——说学问?她又不蠢,怎么会瞧不出这师生关系的微妙?这都是寻常事,年轻的女孩子本来就很容易喜欢上自己的先生,何况程故秋还生了一副俊秀的相貌,合该招人喜欢的。
  她心知肚明,却不打算过多调侃,以免眼前这位性子内敛的先生过于尴尬局促,遂只笑道:“问?我去哪里问?往后又见不着她们。”
  说到这里程故秋的兴致就又高起来了,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再开口时眼中就带上了笑,看着她说:“怎么见不着?你以为我今日找你是为了什么?”
  这话……
  白清嘉一愣,心里忽而冒出了一个好到令她不敢相信的念头:“你是说……?”
  他眉目舒展,看着她笑着点头,说:“恭喜你白老师,年后便要收那些孩子做学生了。”
  啊!
  原本的妄想成了现实,强烈的喜悦冲昏了她的头脑,以至于她一直语无伦次地重复:“我……你……”
  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了。
  他被她惊喜的样子逗得失笑,温润的眉眼越发明亮,又补充:“不过也不能高兴得太早,是有见习期的,研究的压力可不小,一开始只能做助理□□,薪酬大约是一百元,等之后晋升了才会慢慢多起来。”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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