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头奴 第38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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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香便就松开了她的手,没再问些不合时宜的话。生死面前,情-爱之类的事,确实已然显得无足轻重了。
  姜黎出了帐篷,沿着走惯了的道去到沈翼的帐篷外。她没有进去,直立在帐篷外等他回来。这会儿是午时刚过一阵子,她等到太阳偏西,光线渐弱,才等到了沈翼。粮草车直把人拉到帐前,三五个士兵上去把他抬进帐篷里。大夫随着进去把脉,而后出帐篷,面色不甚好看。
  姜黎没有问什么话,她也觉得自己没有问话的立场。等人都出去后,她自请留在帐篷里照顾,便就在榻边守着沈翼。坐一个小杌子,看着他浑身是血的衣衫,伸不出手去碰他的手指头。她与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缘分,怕是老天爷都没想清楚。
  姜黎坐了一阵,帐外有人进来,是端着药的阿香。她把药送到姜黎手里,语气很急地说:“这里留给你看着了,你一定好生看着。谁个都能死,他不能死。你没事儿帮他捏捏,别叫躺僵了。外头的事情还很多,我得赶紧过去搭手。全是伤兵,全要吃药敷药,那衣服上全是血,没眼看。”
  姜黎听着她说话,接下她手里的药,便让她出了帐篷。而后她坐在床沿上,拿勺子舀起药来,在嘴边吹一吹,往沈翼嘴里喂。喂了几口便发现了,这样喂药慢,浪费的也多。她便看了手里的药碗一气,下了决心自己喝了一口,而后俯身去沈翼的嘴上,慢慢喂给他。
  在药汁儿喂了大半的时候,她含下最后一口,堵去沈翼的嘴上,脑子里忽隐约闪起一些模糊到几乎不成形的画面来——
  好像他也这么喂过自己,在某一个极为寒冷的时刻,还给她搓热了手脚捂暖了身子……
  第36章 回忆
  姜黎把嘴里最后一点药给沈翼喂下去,搁下药碗来抿了一阵嘴里的苦味。好容易消淡了些, 便端了药碗出帐篷。帐篷外头, 已没有往日那般平静安宁的景象。因伤兵较多, 拖胳膊挂腿儿的, 来来去去,连帐篷角落下也坐着不少些。
  姜黎穿过这些人去到伙房,女人们好些在这里帮着煎药, 没在这里的也都各帐篷里给人上药喂药伺候去了。姜黎把自己拿来的药碗汤匙洗干净放到一边,过去问阿香, “我能帮着做什么?”
  阿香忙得很, 回头看她一眼,“你去沈将军帐里守着罢,就他最金贵,这里的人都靠他, 没他不成。大夫到底怎么说,他身上的伤重不重?”
  姜黎摇摇头,“不好插嘴多问,问了人也不定理我。都忙得很, 哪得空跟咱们多说半句话。”
  阿香仍管忙着煎药,被烟熏得迷了眼,又咳两声, 说:“你过去吧, 别在这里耗着了。有个人照看着, 总比没有好。倘或哪会儿醒了, 要口水喝,你也递得上不是。等会儿要吃药换药了,都给送过去,你搁里头伺候着就行。指望那些碗都拿不平稳的汉子伺候,指望不上。”
  姜黎点点头,这就不在这站着了。烟熏得喉咙发痒,也跟着咳了两声。出了伙房,得喘两口痛快气。她仍回去沈翼的帐里,打了帐门进去,到榻边的小杌上坐着,只管发呆盯着他瞧。不知道他到底伤得有多重,还会不会醒,什么能醒。
  姜黎呆了一气,只觉甚为乏味,便伸手到沈翼的手边。指尖相碰,她犹疑了一下,还是拿过了他的手来,轻轻柔柔地揉捏起他的手指手腕。他身上的衣服还是粘了血迹的,她不敢动他,是以也便没有找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上。
  姜黎没有什么话要对沈翼说,若是能像阿香那个样子,大约能一边帮她轻松关节一边说个没完。她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尽心把沈翼照看好,他不能死。往家国这样上的大事上想,沈翼作为西北军的首领,不能自己先倒下。下头人没了领头的,倘或敌军再来袭,只怕无人招架得住。往小了说,姜黎希望他活着,一来是一种体味过人生至苦后心里生出的对生命的悲悯情怀,二来便是希望能借到他的力量回到京城。
  她给沈翼捏了一气,帐外有大夫进来,一脸倦色地到榻边,为沈翼搭脉诊断,问姜黎:“药是不是喂过了?”
  姜黎点点头,目光不自觉扫过大夫浑身脏兮兮的袍子。这些日子无有人还能在乎清洁一事,大约都是这个样子的。袍子浸了脏水汗水,粘了血,压根儿没时间去管。非得在营地里休整一段时间后,兵马士气再回来,才能有原先那种派头。
  这回瞧着大夫诊完脉,姜黎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沈将军严重么?”
  大夫对她没什么外显的脾气,起了身一面往帐外走一面说:“且说不准,你在这里看着,有任何情况赶紧找我去。我这里忙,说拖住脚就拖住了脚,不一定能及时过来。你也看到了,要医的人实在是多。”
  姜黎跟着大夫到帐门边上,应下他的话,送他出帐篷。等帐门落下,她自又回榻边去。坐在小杌上实在无趣,自顾想了一气,拿了沈翼走前给她的话本子过来,看了解闷儿。看了一小会儿,终归又觉得这帐里太安静。她抬起脸来,目光落在沈翼的眉峰上,看了他一会儿,忽小声道:“我照着说给你听?”
  沈翼是不会回她的话了,直挺挺躺着,四目紧合。唯一能判断他还活着的,便是鼻息还没断。姜黎自说自话,这就小着声音说讲起来了。说的都是自己爱听的故事,有看过的,有没看过的。她想起以前在京城,沈翼各处给自己弄来她爱看的话本子。有的甚而市面上都没有,他也能给找来,讨她欢心。
  姜黎从来不知道自己也能想起那么多自己和沈翼之间有过的过往,她说讲累了,喉间干哑,自搁下话本来,托腮搭胳膊在床沿儿上,就那么盯着他看。她从没好好看过沈翼,这会儿是头一次仔细看他,他面上沉静,呼吸浅浅。皮肤终归是没有了京城公子哥儿原本的那种细嫩,这会儿处处都有被风沙磨砺过的感觉。
  姜黎记得,以前的沈翼不大穿颜色过于深沉的衣裳。那时的他,也是个十分在乎样貌打扮的人。说起来也算风流,每日里拾掇得干干净净的,金花囊白玉冠,靴子镶宝,衣衫笼香,也是个十分讲究的人。可那时的沈翼,到底是怎么看上那时的她的呢?
  姜黎自顾思忖,换了个手来托腮,目光却没从沈翼脸上挪走。依她现在对自己的评判,那时的她,空有美貌地位,性情实在是不怎么样。但她心里也有秤杆儿,知道许多人声称爱慕她,都是因为她的身份地位和样貌。她一直觉得沈翼也不能是因为别的,偏他也是最不自量的那个,胆子十足算是大的。但今儿再去看,便知道他不只是因着身份地位才追求得她。倘或是,大约就没有再相见时各样纠结的情愫了。
  姜黎现在也不否认,沈翼确实喜欢她,那种情感经历过各样的事情后,仍然还在,她也能感受到,只是其中已经掺杂进了太多其他的东西。以前她不往心上放,会下意识地忽略有关沈翼的所有事情。难得这会儿时间慢下来,她坐在他旁边,能细细捋起过往从前现在。
  她喜欢沈翼吗?答案自然是不。她从来都没在他身上萌生过喜悦,相反,到军营后的好几件事情,都在她心里留下了阴影。无法去多想因由是什么,只要想起他在自己身上施过暴,心里便会不自觉对他产生疏离感。这也算是心结了,让她无法正常面对沈翼的心结。
  而沈翼对她,计较起来,那心结又要更多更重些,有的甚而是死扣。这一辈子,大约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只要提起来,就会让他立马发狂。那根神经不能去碰,只能小心翼翼地避开要害,再不要刺激到他。这个便也让姜黎恐惧,觉得如果留在他身边一辈子,那将是一件无望的事情。
  想到这里,姜黎放下胳膊来,忽长长吸了口气。她又去把沈翼的手拉过来慢慢地揉,嘴里开始不自觉说起话来,只道:“你说,老天爷为什么叫我们认识呢?对你来讲,只有不公平。我有时在想,大约你从前也没多喜欢我。只是经历了拒绝、嘲讽和命悬一线,不能从自己的付出中找回平顺的心境,而后就自暴自弃了。付出的多了,收不回来,心里是不是觉得缺了一块儿?所以,我才成了影响你这么大的人?”
  姜黎问他,也是自问,然后自己也不得答案。她便一会儿给沈翼捏身子胳膊,一会儿给他说话本,伺候到晚上。亏阿香还惦记她,这回来送药的时候给她带来了一碗清粥和两个窝头。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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