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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闵不怎么失眠,但他一失眠基本都是为了裴芙。
  他盯着熟悉的天花板,心想该怎么办,要怎么买内衣,他一个大男人该怎么和导购开口。
  于是他打开手机开始补课,然后发现这种小女孩的内衣最好还是要去实体店买,不能寄希望于网购。他在通讯录里翻,现在已经是十二点四十,他思量再叁给某个前炮友发了消息。
  “在吗”
  “没死,要做吗”那头回的很快,一句话把裴闵干沉默了。他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民风为何如此彪悍,这世界上还有没有柔情似水的女人啊?
  “问你个事”
  “?”
  “给小女孩买内衣应该怎么买啊?”
  “你变态吧!”
  “我女儿,亲女儿!刚刚开始发育。”他忍不住苦肉计了一下,“单身父亲,不是很懂,不好意思。”
  “哦哦你就带她去商场的内衣店问一下不就好了,和导购说要买小女孩的小背心”
  “好,谢谢啊”
  对面不回复了,他依然在床上干瞪眼,一对耳朵通红地发烧,脚趾都尴尬地蜷缩。
  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带着裴芙去了商场,结果他还没说出口,那导购就从他窘迫的神色中了解了他的需求,小声说:“是想给这个小妹妹买内衣吗?”
  “对对对,”他忙不迭地点头,“那种小背心,我不是很懂,可以麻烦您帮帮忙选一些吗?”
  “没问题的,您放心。妹妹跟我来。”那个导购笑眯眯地牵着他的女儿走了,留他一个人在粉红色的内衣店门口徘徊,恨不得去买两个橘子来应景。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裴芙过来叫他结账,他一出付款码给人扫了一下,也不是很贵,而且买了挺多件换洗的,出了门又折回去加了那个导购的微信,打算下次还来。
  他看着那个粉色的袋子长舒一口气,其实这事情比他想象中顺利轻松很多,接下来又带着女儿去童装店买衣服。裴芙自己品味就蛮好的,不要他操心,他坐在一边看着她换来换去的,只要扫码付钱就行了,省心。
  裴闵提着大包小包带着孩子吃了个麦当劳,回家了记起来导购说内衣要手搓,于是任劳任怨地替她洗新内衣。这事儿还是女性长辈来干更合适。他忍不住叹气,这才哪儿到哪儿,之后她还要长大,还有月经,还要谈恋爱谈婚论嫁……手里那点儿布料被他握紧又放松,溢出一些泡沫。他没想过要结婚,或许让孩子奶奶过来照顾照顾她?也不行吧,他妈也有自己的生活,没必要为了他牺牲。
  衣架子挂上内衣伸出去晒了,他又长叹一口气。真的,年纪大了,不比以前了啊。他觉得有什么在推动着他变成一个更成熟的人,毕竟也要到而立之年了。他以前觉得叁十岁是个很遥远的概念,可是自从过了二十岁好像时间就被按下了快进键,他像个陀螺,工作出差,喝酒打炮,但是最舒服的永远是在家里穿着睡衣抱着孩子的时候。
  这个孩子,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她从小就跟在他身边,信任他依赖他,他也可以在这个孩子面前做自己,无需营造什么人设。这种血缘亲情和他对父母又是不一样的,父母对他会有期望,他长大后也习惯于报喜不报忧。总是说父母对孩子的爱是毫无条件的,裴闵不那么认为,至少他对裴芙有期待,他期待她也可以混得出人头地给他养老送终,相比之下裴芙对他的爱才是无条件的,只是因为他是父亲,所以她爱他。她是他的血脉延续,有一部分的他的基因,奇妙而温暖的羁绊。
  现在她还小,他还能亲近亲近她,之后长得再大一些,父女之间也有男女之防,也许不会像现在一样亲密地拥抱和亲吻,他心里提前感受到了寂寞,在阳台上抽起了烟。
  嗨,人生就是一个人的旅行,每个人都只能陪自己走一段路的。二十九岁的裴闵释然了没多久,就迎来了人生中最痛苦的别离之一——他的父亲,走了。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心肌梗死,没救回来。他领着裴芙回老家操办丧事,独子独孙站在那儿捧着遗像,风雨飘零。说来奇怪,八月的天,怎么这么阴沉沉的冷。他摸到自己的眼睛发烫,还以为是哭得太多,直到倒下去了,才意识到是发烧。
  裴芙叫了几个不认识的叔伯去把裴闵抬进卧室躺下,她守在床边给爸爸换凉帕子贴额头。裴闵他妈进来了,让她先出去一会儿,“我帮他擦一下身上,全是汗。”
  她坐在门口守着,里头奶奶拧帕子滴水的声音都听得见。老宅她其实没有长住过,裴闵一般都是过节带着她睡一两晚就走了,这儿对她而言,熟悉又陌生。她自己走到了爷爷的房间里去。这屋子里弥漫着一种爷爷身上特有的味道,他以前会和她说这是老人味,但是她觉得不是,那是一种墨水和旧书、檀香混合的味道。
  她把衣柜打开,里头的衣服都还没有清理,那些衫子还好好的整整齐齐地堆在里头,她把脸深深地埋进去,她在闻,闻爷爷的味道。爷爷,爷爷……她想,我没有爷爷了。那个不怎么笑,但是会给她吃奶片和薄荷糖的爷爷……那个会做各种面点的爷爷……
  裴芙快十岁了,第一次闻到死亡的气息,死亡就是再也见不到了,死亡就是你叫这个人,再也没有人回应你了。她缩在那柜子边沿,靠着衣服堆睡着了。
  后来是奶奶找到她的,把她抱起来放到裴闵那个房间里,临时架了一张夏天的小竹床给她睡觉。家里这几天有很多亲戚过来参加追悼会,奶奶屋里也塞了两个女性亲戚,只能让父女俩睡一间,也顾不上什么病气了。
  裴芙睡了两个小时,醒来,摸索着到裴闵床边上,伸手摸了一下他额头,已经冷下来了,不烫。裴闵被她一碰就醒了,还以为是妈,一睁眼看到是女儿:“……芙芙。”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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