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岛转乾坤易.十四(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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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还得从康平之乱说起。
  先帝德宗生前共育有五子,分别是端仁太子萧璿、郑王萧玨、昭王萧琰、梁王萧璜,以及最年幼的楚王萧瑜。太子出于中宫、且少时便以仁孝名,以大昭立嫡立长的传统,在地位上自然是无可动摇的。只是随着康平乱起、京城沦陷,皇室併京中贵冑仓皇南迁,这位储君却在逃难过程中不堪重负一病不起,最终在缠绵病榻数年后撒手人寰,连一儿半女都未曾留下。
  太子早亡又无后,德宗的精神也已大不如前,重立储君自然便成了整个朝廷除抵御外侮之外的重中之重。
  在德宗馀下的四个皇子里,郑王生母仅为昭仪,论出身乃是诸子中地位最低的,才识也极为平庸,基本不在朝臣们的考虑范围内;梁王则为西凉贵女所生,行事虽颇见机变,却因血统之故而为朝臣所忌。至于楚王,其生母容淑妃出身世禄之家,算是诸子中较为尊贵的,却毕竟才七岁不到……相较之下,当时已立下赫赫战功、母家亦为勋贵的昭王──也就是今上──自然是德宗诸子里最为出色的一位。
  但人都有私心,即使大昭正值危急存亡之秋,最适合接手重任的皇子非昭王萧琰莫属,朝中主张立幼主──楚王──并设置辅政大臣的声音也从不曾减弱。楚王派以其母家容氏为主,在高如松领镇北军「归附」朝廷后更曾暗中与其联系图谋串联。只是还未等双方就利益分配上达成一致,料敌机先的萧琰便已先一步取得了丞相楼辉的支持,手中的卫平军更是连战皆捷、声势高涨。高如松见势不妙,当即放弃了与楚王派的合作;楚王派势单力孤,帝位的归属至此自然再无悬念。
  以萧琰的能耐,只要他在位一天,诸王便有异心,也很难掀起什么风浪来;可若萧琰出了事,就算已立了太子留了遗詔,诸王怕也是不会甘心将至尊之位拱手让给尚且年幼的姪子们的。
  换而言之,不论高如松对萧琰如何忌惮,在获取足够确保皇三子萧宜登位的力量前,他不仅不能对萧琰动手,还要尽可能保障这位帝王的安危。
  仅仅是迎高崇华入宫,萧琰便稳住了高如松这个手握镇北军的军阀,更藉由皇三子萧宜的诞生断绝了高如松与诸王合作的可能,便是以身为引,如此谋策,仍教驀然想明一切的萧宸一时心驰神往,佩服万分。始终不曾由父皇身上离开片刻的目光,也因此更添了几分明晃晃的崇拜。
  看着爱子用「闪亮」形容都不为过的双眼,儘管萧琰提起这些并不是为了炫耀自己的丰功伟业,仍不由有了那么几分飘飘然……好在他毕竟是自制能力极强的人,很快就控制住了这样的情绪,同爱子总结道:
  「你是父皇唯一的嫡子,这个身分既是你的倚仗、也会为你带来许多的凶险。父皇一直以为自己能够将你庇护周全,所以不想让你太早接触这些阴谋算计,怎料……好在你得了岐山翁的传承,有了治癒身子的可能,否则父皇当真难辞其咎了。」
  「父皇……」
  「但正像你说的,若让坏人知晓你身子能好,只怕便又要伺机朝你下手了。所以你平时不论起居作息、行事言谈都要十分小心,千万不能让人知道这一点,知道吗?」
  「宸儿明白。」
  「明白就好。」
  见次子确实懂了自个儿的意思、于政治权谋方面亦颇有灵性,萧琰感慨之馀亦倍觉自豪,便不再提这些,转而让人送了纸笔上来,趁宸儿精神头尚好接续着进行起了例行的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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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人仗着父皇是明君、无论作什么都首先想着得顾全大局,就拿捏着以权谋私胡作非为……」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萧宸想着的不仅是行事猖狂的高氏,更是当年那些口口声声指称父皇行事偏颇、冷酷无情的「国之栋梁」──正因为他清楚父皇多年来诸般妥协忍让的原因,才越发替父皇感到不值。
  只是这番感慨听在如今为君不过八载的萧琰耳里,却让他一时有些震动。
  他是个理智英明的君王,所以在做出任何决定之前,都会尽可能屏除个人情绪的影响,并权衡诸般应对所将导致的利弊得失……就如宸儿遭人下毒一事,他并非不想处置高氏,却因牵涉太广而不得不压下满腔怒意草草了结。因为在他看来,宸儿所承受的伤害既已无可挽回,比起为了一时之快便无视多年来的布局谋划迳直朝高氏动手,用暂时的隐忍和妥协进一步消除敌人的戒心,才是更为妥当的决定。
  但这样的「理智」和「英明」,是否同样可能被那些图谋不轨的人拿捏住,反而成为他们违法乱纪时的挡箭牌?
  便拿宸儿这件事来说……倘若今日朝廷不曾牢牢把持着卫平军,他是否也会「为国之计」、对戍守边疆的高如松隐忍更甚?倘若宸儿真有了什么万一,他是否也会因为必须仰仗高如松的力量而不加惩处,甚至继续「为国之计」、让高氏一系拱皇三子上位以避兵祸?
  想到这里,萧琰只觉整个人好似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从头到脚都泛着瑟瑟凉意。
  权衡利弊得失没错、不让一时的义愤影响自己的判断也没错……可他自身以国为重一心为公,却不代表满朝文武也都能屏除私心。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以那些朝臣的精明,一旦把握住了他「理智英明」的作风,只怕不仅贪赃枉法、连结党拥立之事都要做得有恃无恐了。
  毕竟,无论是否另有所图,他「为国之计」的妥协忍让,在旁观者眼里显然都是一种对为恶者的纵容。
  而如斯纵容的结果,带来的只会是心存侥幸、得寸进尺……和恣意妄为。
  ──直至触碰到萧琰心底那条不容踰越的界线。
  例如大昭的存续,和宸儿的安危。
  可若事情真发展到了那个地步,就算他不再妥协、不再容忍,也挽回不了已经造成的伤害……便如这回,假如宸儿真有了什么万一,他就是杀了再多人又有何用?
  一想到那种可能性,萧琰便觉胸口一阵紧缩,终于再真切不过地意识到了自己所谓「理智英明」的做法……究竟潜藏着多么大的隐患和弊端。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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