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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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轻道:“也是您的夫君。”
  太后听了“夫君”这两个字,倒淡淡笑了,如烟的笑意中宛有低低的叹息,“……只有皇后的夫君,才是天子,于底下妃嫔,天子就是君主……哀家这一世,只嫁过一次,也只一位夫君,葬在青州的广陵城,已沉睡了二十一年了……生不同寝死同穴,其实,哀家曾想着,百年之后,悄悄地葬回去……”
  皇帝听得一惊,“……母后!”
  太后安抚地拍了拍皇儿的手,淡笑道:“只是想想罢了,知道不合礼仪,也叫你为难,罢了罢了。”
  皇帝心里一松的同时,更为复杂的心绪,如潮涌了上来。
  ……若说父皇漆黑如墨,母后便似雪水澄澈,一世算计人心的父皇,竟就栽在心如琉璃的母后身上了,明明一句话的事情,同榻而眠多少年,竟始终没能挑破,偏要在临死前意识不清时,才吐露心声……
  ……可到那时,说与不说,又有什么意义呢,这一世,终是无缘了……父皇他拥有母后那么多年,为何从来不说呢……
  皇帝暗思兼按摩许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眼看着快到用午膳的时辰了,想着有许久未陪母后用膳了,遂道:“儿臣今儿个中午,陪母后一块儿用膳吧。”
  一提到用膳,太后就想到不久后的嘉仪生辰宴,心中就烦乱得很,看这祸祸儿子也烦乱得很,十分直接地拒绝道:“哀家看着你吃不下,你回承明殿陪阿蘅吧。”
  被嫌弃的皇帝只能告退出殿,他人朝外走了几步,想着或许温蘅见他不在,午膳还用得多些,心中一叹,走路的步子也跟着放缓几分,身为堂堂天下之主,一时倒有些不知该往哪儿走好了,从前他无事时,想找人一起喝酒用膳,直接传明郎入宫就是了,如今也不行了……
  夏天明晃晃的日头下,皇帝前行的脚步,因滞重心事正越走越慢,忽听前头传来轻轻的笑声,抬眼见是嘉仪边逗着廊下的莺雀,边提裙跑走了过来,蹦蹦跳跳的,还像个孩子似的,不由看得面露笑意,和声唤问道:“嘉仪,是来陪母后用膳的吗?”
  容华公主心里,可还记着皇兄不肯解除婚约的“仇”呢,见是皇兄唤她,面上笑意立时一敛,板着脸僵着身子上前,朝皇兄行了个僵得不能再僵的福礼,便把头一扭,昂着脖子擦肩走了。
  第169章 命缘
  “母憎妹嫌”的皇帝,孤零零地负手站在长廊下,同悬笼里的鹦哥儿,大眼瞪小眼了好一阵儿,终是抬脚回了承明殿。
  承明殿内,温蘅正准备用膳,人刚刚挨桌坐下,还未动箸,皇帝见状笑道:“朕回来得正好”,边就着侍女端来的温水净手,边挨着温蘅坐了,朝膳桌上的珍馐瞧去,“让朕看看今儿个有什么好吃的~”
  眸光绕桌逡巡一圈,落在了一道了牛肉羹汤上,皇帝道:“这个好,朕舀一碗给夫人开开胃。”
  说着也不让侍女动手,真亲自站起,舀了一小碗热腾腾的羹汤,端呈到温蘅面前,边十分殷勤劝她进用,边还顺说了一句玩笑话,“这羹汤咸淡得宜,美味得很,宫里的御厨,定不会手抖泼盐的,夫人趁热喝。”
  皇帝语指那桩她用牛肉盐汤齁他的旧事,说了这句玩笑话,原是想设法调节调节气氛,但玩笑话说下了,原就冷淡的气氛,不但没有半点回暖,好似还有点更冷了,皇帝默看她神色淡淡,勉强含笑补救了一句道:“但这宫里的御厨做得再好,也不及夫人做得美味,夫人的厨艺,朕吃上一口,就一世难忘的。”
  这句话,原是想赞美她的厨艺,可联系之前那句,怎么听怎么有点讥讽意味,皇帝说完这话,才觉不妥,默了默,又赶紧补救道:“朕是真觉夫人厨艺极好,不是在讥讽夫人……虽然那牛肉羹汤是有点咸,但朕知道那不是夫人的真实水平……以夫人厨艺,撒盐定然得当,不会有误……不,不咸,其实不咸,是朕那日舌头出问题了……”
  侍在一旁的赵东林,默默垂首袖手听着,都觉着圣上是越说越糟了,就像是将袋子捅破了洞,原想赶紧补上,结果反而越捅越多,他听着听着,都觉有点不忍心听下去了时,眼角余光瞥见,一直没说话的楚国夫人,手端起了那碗牛肉羹汤,垂眼慢慢喝着。
  赵东林暗替圣上松了口气,面上几要冒汗的皇帝,也悄悄地松了口气,再不敢瞎说什么俏皮话来试图活跃下气氛了,老老实实地一如往常,任她冷淡如秋霜,他自和煦如春风,殷勤含笑地给她夹菜舀汤,陪她用膳。
  夏日午长,膳罢宫侍撤席,皇帝再随她一同踱入寝殿午憩,看她枕着绿云阖眼侧卧,也跟着上榻倚坐在她的身后,一边静看她沉静的睡颜,一边拿起搁在榻几上的青罗小扇,轻轻地为睡梦中的她,打送凉风、驱除暑意。
  但其实殿内,并无暑意,在这炎炎夏日里,不但没有丝毫酷暑炎热,反还幽凉得微微沁骨,殿地上数个青花冰瓮,流滴着融水声响,沁凉的冰意,为无声摇转的风轮,转送到殿内的每一个角落,向阴靠池的数面长窗开着,满架蔷薇花香随风幽幽入内,落地的水晶帘因风微动,似玉石相击,如有乐女轻敲小磬,其声空灵,隐隐约约,似缥缈仙音,自天际传来,勾曳得皇帝的心思,也随之缥缥缈缈,如在云端浮游。
  ……这样安宁静谧的午后,父皇与母后,是否也曾拥有过许多许多次,父皇是否也曾在母后睡后,这般为母后轻打罗扇、驱除炎热……应是有过的吧,在母后所看不到的背后,在世人所看不到的背后,父皇为母后,悄默地做了太多太多……
  ……如此十数年如一日热忱的心意,为何硬要藏在冰山之下,半字不吐,母后与温蘅不同,对父皇唯有感激敬重,心中没有半丝怨恨,她深爱的辜先生,也早已不在人世,父皇与母后之间,没有半点阻隔,只要父皇说了,母后或就不再把父皇单纯地当作一位君主来侍奉,而是会将父皇视作一名男子,一名真心悦她的男子,那样,父皇与母后之间,就会有许多可能,可父皇的一字不语,直接掐断了这许多可能,明明就一句话的事,为何十几年来,始终藏在心里,不肯说出口呢……
  ……若是他……若是他与温蘅之间,并没有那些不堪的过往,温蘅对她,心中唯有感激,没有半丝怨恨,温蘅所深爱的人,也一早在遇见他前,就已不在人世,他与温蘅之间,没有半点现实阻隔,他定会万分感恩上苍,紧紧抓住机会,大表情衷,与温蘅修成恩爱眷侣、两心相许、白首不离……
  皇帝这般悠悠想了一阵儿,忽地心中一凛,明郎怎可不在人世?!他怎可这般咒他?!!
  ……这世上怎可没有明郎,那唤他“六哥”的清俊男孩、随他策马打猎的明朗少年,怎可不幸早早离世,不可!不可!!明郎当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暗暗忏悔心生此念的皇帝,心中自责焦躁,手上打扇的动作,也不由加快了些,他这般扇了两下,见她原是未睡,抬起一只手来,轻握住扇面,制止了他打扇的动作后,便似要垂下。
  皇帝下意识握住她那只手,感觉她要挣,并未如之前放开,而是握得更紧。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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