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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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亨利伯伯称之为“大恐慌”的这场始于纽约华尔街的经济危机,此刻已蔓延全国。斯佳丽深恐失去她辛苦挣到、积攒起来的钱。她一离开老头那间律师事务所,就赶往她的银行。她走进银行经理的办公室时,内心极为忐忑不安。
  “谢谢你的关心,巴特勒太太。”经理嘴巴是这么说,可是斯佳丽看得出来他心里一点儿都不这么想。他不喜欢她问到银行的安全性,尤其问到的是在他管理下的银行的安全性。他愈说得天花乱坠,再三担保,斯佳丽愈不相信他。
  然后无意中,那位经理安抚了她的惊恐。“我们不仅照例将股息分给股东,”他说“事实上,股息也即将比以前略有调高。”他眼角瞄着她。
  “我本人也是在今天早上才得知这项消息,”他忿忿他说“我真想知道你丈夫怎会在一个月之前就决定要增加他的股份了。”
  斯佳丽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感到飘飘欲仙。如果瑞特又买进这家银行的股份,那必定是全美国最安全的银行。他这种人都是趁世界大乱大赚其钱的。她不知道,也不在乎瑞特如何打听到银行的状况的。
  只要他对银行有信心,她就安心了。
  “他有小水晶球这个算命的宝贝。”斯佳丽笑着说、轻浮的笑声惹得经理很恼火。她感觉有点醉醺醺的。
  但她尚未糊涂到忘记把保险箱内的现金全兑换成黄金。她爸爸过去曾经信赖过的那些印刷精美的联邦债券后来变得一文不值,这事她记忆犹新。凡是票据她都不信。
  斯佳丽一跨出银行,先在台阶上歇一会儿,享受秋日暖阳,浏览商业区内街道上人头攒动的繁忙景象。瞧着满街行色匆匆的人们,还是那样急急忙忙,都是为了忙着赚钱,哪是为了害怕啊?亨利伯伯这个老傻瓜太大惊小怪了。根本没有大恐慌嘛!
  斯佳丽的下一站是她的杂货店,店面横批着几个镀金大字招牌:“肯尼迪百货商店”那是她下嫁弗兰克肯尼迪那一段时期得到的遗产,当然还有一个埃拉。她对杂货店的喜爱程度远远抵消她对孩子的失望。干净得发亮的橱窗内,摆满充足的货品。从闪闪发亮的斧头到闪闪发亮的裁缝用的大头针都有,南北杂货一应俱全。不过架上那几匹印花布得拿出来。这些布眼看就要给太阳晒得褪色了,那时就只得削价出售了。斯佳丽怒气冲冲地走进门,准备好好收拾一下领班威利克肖。
  最后她才弄清楚没什么理由找岔子。原来橱窗里摆出的印花布在货船运抵时已有水迹污损,已经减价出售了。厂方因为货物受损也只好同意把出厂价降低三分之二。克肖没等老板吩咐也已主动去订新货了,而且把一袋袋硬币、美钞、逐日收据整整齐齐捆好,明确地贴上标签,存放在后面房间里那个沉甸甸的四方形保险铁柜内了。“我已经发过薪水给下面店员,巴特勒太太。”克肖紧张不安他说“但愿没什么差错。帐目都在星期六的帐簿里。下面店员说他们领不到周薪就开不了伙。我不知你有何吩咐,不敢拿我的那一份薪水,不过要是你能开恩,我就不胜感激”“当然,威利,”斯佳丽和气他说“等我对过帐再说。”克肖比她预想中要卖力得多了,但不是说她会让他当傻瓜。等现金结算平衡,分毫不差,她就数出十二元七毛五分,付他三星期的薪金。她决定,明天再付他这一星期的薪水,另外加一元奖金。她不在的时候克肖把店里管理得这么好,值得嘉奖。
  此外,她也准备再给他找些事做做。“威利,”斯佳丽秘密地告诉他“我要你开个赊帐户。”
  克肖的暴眼鼓了出来。这家店由斯佳丽经手后,就从不接受赊欠。
  他仔细聆听她的指示。她要他发誓不将这件事透露给外人知道,他就们心发了誓。他最好严守誓言,他心想,否则巴特勒太太总会查出来。
  他深信斯佳丽后脑勺长着一对眼睛,看得穿人家的心思,反正也没什么关系。就算他把秘密说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他。
  斯佳丽离开店后,直接回家吃晚饭。梳洗一番后,她开始翻那叠旧报纸。玫荔葬礼的报道不出她所料,只有寥寥几个字,刊出玫荔的名字、出生地点,以及死亡日期。一个有身份的女人,一生只有三次上报机会:出生、结婚、去世。而且必定没有详情。讣文是斯佳丽亲手写的,其中她加了一段她认为相当合适的溢美之词,说玫荔的红颜早逝有多不幸,哀痛的丧家和全亚特兰大的朋友,将会多怀念她。一定是印第亚把那一段抽掉的!斯佳丽忿忿地想着。只要阿希礼的家务不让印第亚管就好了,任何人来管,日子也会好过得多。
  接下来一期报纸就把斯佳丽吓得手心直胃冷汗。下一期、再下一期、再下一期她匆匆逐页翻阅,愈翻愈慌。使女前来提醒她吃晚饭。
  她说“留在桌上好了。”到饭桌时,鸡胸肉已在卤冻里凝住了,不过这没关系。因为她已心焦得吃不下了。亨利伯伯说得不错。确实有经济大恐慌这一回事。全球贸易陷入一片混乱,甚至有崩溃之虞。从记者称为“黑色的星期五”那天起,纽约股市连续关闭十天,因为大家纷纷抛售,无人买进,股价因此一泻千里。美国主要大城市的银行纷纷倒闭,因为客户要提款,存款都没了——全被银行挪去买了变得一文不值的股票。工业区的厂家接连倒闭,一天一家,造成千万工人失业,没钱。
  斯佳丽一再自我安慰说,亨利伯伯说过亚特兰大暂时不会发生大恐慌。然而一方面她又得拼命克制自己去银行抱回自己那金箱的冲动。要是瑞特没买下银行股份的话,她准包会那么做。
  斯佳丽想起打算下午做的那件差事,恨不得当初心里没生过这念头,决定还是非做不可。尽管全国已陷入一片恐慌之中还是得做。事实上,情况更严重了。
  也许她该浅尝一小杯白兰地,压压翻腾的胃。酒瓶就在餐具架上。
  喝了酒可以免得她惊慌得受不了不——酒味会留在她的鼻息里,就算吃了荷兰芹或薄荷叶都闻得出来。斯佳丽深深吸口气,起身吩咐听到铃声而来的使女说:“快跑去马车棚,告诉伊莱亚斯我要出门了。”
  她按了佩蒂帕特姑妈家的前门铃,没人应门。她确信看到客厅窗户有一幅花边窗帘一动,所以又按了一次铃。门后穿堂传来铃声,还传来一些刻意压低的走动声。她再度按铃,铃声刚止,仍旧一屋寂静。她等着,心里数到二十。一匹马和一辆马车从她身后的街道经过。
  如果让别人瞧见我困在这里进不了门,我将洗刷不掉这份羞辱,今后教我如何见人?她暗自焦急着。两颊发烧。亨利伯伯句句言中。没人愿意见她了。她平生听到过有人闹出丑闻,弄得被正经人家拒之门外,但她根本想都没想过这种事如今竟会落到她头上。她是斯佳丽奥哈拉,埃伦罗比亚尔的女儿,萨凡纳罗比亚尔家族的后代。这种事怎能落到她头上呢?
  我是好心好意来的,斯佳丽伤心得都糊涂了,心里暗忖着。她感到两眼热辣辣的,这是流泪的前兆。这时,像以往一样,一股怒火涌上心头,无法自制。真该死!这栋房子有一半还是她的呢!谁那么大胆把她锁在门外?
  她举起拳头捶门,扭动把手,谁知门闩得死紧。“我知道你在里面,印第亚韦尔克斯!”斯佳丽往钥匙洞吼叫。好哇!希望她的耳朵就凑在洞口,被我的声音震聋。
  “我是来找你的,印第亚,见不到你,我就赖着不走。我要坐在门廊台阶上,等到你开门为止,不然就等到阿希礼回来拿钥匙开门,任你挑吧!”
  斯佳丽转过身,提起裙摆。正要跨出一步,听到身后门把扭动,铰链吱嘎一响。
  “看在上帝份上,进来吧!”印第亚声音嘶哑地悄悄说道“你会害我们让邻居看笑话。”
  斯佳丽侧过头来冷冷地打量着印第亚。“也许你出来,跟我坐在台阶上谈比较好,印第亚。说不定哪个眼睛瞎掉的流浪汉会偶然经过这里,愿意娶你换取膳宿。”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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