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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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莉诺巴特勒是个典型南方淑媛。徐缓、柔美的声音及慵懒、优雅的举止,掩饰着一股难以忽视的活力和才干。淑女们一生下来就被培育当摆设,当个富有同情心和魅力的听众,当个楚楚可怜、爱赞美别人、脑袋空空的木头美人。她们也被培育担负起管理大家庭里纷杂费神的琐事,及人数众多又经常明争暗斗的仆役等吃力工作——要做到女主人一面忙着丝线配色的精巧绣花活儿,一面把屋子、花园、厨房、下人管得井井有序。
  当战争的浩劫使下人从三四十名减到只剩一两名时,加诸女人身上的要求呈指数倍增,而对她们的期望却仍然没变。倾圮的房屋里,仍得继续招待客人,安顿家人,窗户必须擦得干净明亮,铜制品必须擦得光耀夺目,客厅里坐着一位穿戴整齐、泰然自若、多才多艺的女主人。
  这点南方淑媛好歹都做到了。
  埃莉诺以温婉的辞汇、清香的茶水抚慰斯佳丽,询问宝莲对客厅内新摆了写字桌的意见,也让宝莲受宠若惊,又请尤拉莉品尝海绵蛋糕,并问她香草精是否够浓,这也让尤拉莉喜不自胜。她还轻声细语地吩咐管家马尼哥,让他带着使女西莉和斯佳丽的使女,将斯佳丽的行李从姨妈家搬回瑞特住的那间面向花园的大卧室里。
  不到十分钟,一切就都处理得妥妥贴贴,令斯佳丽感动得说不出话、她毫无自尊受损的感觉,埃莉诺巴特勒家宁静的生活节奏,也未受干扰。斯佳丽仿佛又回到仰仗母亲全能的爱护、不受任何伤害的少女时代。
  斯佳丽透过钦慕、模糊的泪眼凝视埃莉诺。这就是她要做的人,她全心想做一个像她母亲,像埃莉诺巴特勒这样的贤德淑女。埃伦奥哈拉在世时就教导她做个淑女,并有一套方法,力求做到。我现在做得到了,斯佳丽告诉自己。我会弥补所有过错,我会让母亲为我感到骄傲。
  小时候,黑妈妈对她说天堂到处是一片像羽毛大床垫般的云堆,天使就睡在上面,从天空的隙缝里往下张望凡人的生活自娱。甚至母亲去世后,斯佳丽还怀着稚气的不安,坚信埃伦一直都忧心仲忡地在观察她。
  现在我会做得更好,斯佳丽暗地向母亲许愿。埃莉诺慈爱的欢迎热忱,暂时使她忘了瞧见北佬兵时充满疑惧和回忆的恶劣心情。甚至也消除了她决定追随瑞特来查尔靳顿时隐隐作祟的焦虑。她感到安全,有人爱,压不垮,任何事都难部不倒她。她一定会的。她一定会再次赢回瑞特的爱。一定会成为埃伦心目中真正的淑女。一定会受到每个人的钦佩、敬重和爱护。她洱电下会孤独了,永远不会。
  宝莲关上紫檀桌最后一个镶象牙的小抽屉时,尤拉莉慌忙吞下最后一片蛋糕,埃莉诺巴特勒起身,拉着斯佳丽起来。她说“早上我得去鞋匠那边拿靴子、我想带断佳丽一块去,顺便带她逛逛帝王街。女人得在熟悉各式商店后,才会觉得安适自在。你们要不要也一道去?”
  听到两位姨妈的婉拒,斯佳丽松了一大口气。她想独占已特勒老太太。
  在暖和的冬日阳光下漫步到查尔斯顿的店家,真是人间一大享受。
  帝王街充满惊奇与乐趣。商店一家紧挨着一家,绸缎呢绒、五金、皮靴、烟草、雪茄、帽子、珠宝、瓷器、种予、药品、酒类、书籍、手套、糖果——看来什么东西都可以在帝工街买到。购物顾客也不少,数十辆别致的轻便马车、敞篷马车上坐着穿制服的马车夫及打扮人时的乘客。查尔斯顿丝毫没有她记忆中和所担心的那么可怕。它的面积比亚特兰大大得多,也繁忙得多。一点也嗅不出经济大恐慌的威胁。
  不巧的是,瑞特的母亲川乎不把五彩缤纷、兴奋繁忙的景象放在眼里。她目不斜视地走过摆满驼鸟羽毛和彩色纸扇的橱窗。过马路时,也不向停下马车免得撞到她的女人道谢。两位姨妈的话闪入她脑海:查尔斯顿的马车全被北佬、提包客和叛贼抢去用了。她对这帮专靠南方战败之机发财致富的秃鹰感到一阵愤怒。她跟着巴特勒老太太一走进皮靴店,店主人即刻将衣着华丽的顾客交给年轻助手,急急忙忙走向瑞特的母亲跟前,斯佳丽看了心情才好转一些;在查尔斯顿能同一个顽固派人士在一起,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她热诚希望梅里韦瑟太太或艾尔辛太太能在这儿看见她。
  “我有几双靴子要换底,布拉克斯顿先生,”埃莉诺说“顺便向我的儿媳妇介绍在哪里可以买到上好的鞋子,又可以得到最好的服务。斯“佳丽,亲爱的,这些年来,布拉克斯顿先生一直很照顾我,他也会一样亲切的对待你。”
  “那是我的荣幸,夫人。”布拉克斯顿先生文雅地弯身鞠躬。
  “你好,布拉克斯顿先生,谢谢你了,”斯佳丽仪态万方地答道。“我今天想买一双靴子。”她拉起裙摆,露出纤小的皮鞋。“适合在城里步行的。”她骄傲他说。再不会有人把她看做马车阶级的叛贼了。
  布拉克斯顿先生从口袋掏出洁白的手帕,擦拭着两张一尘不染的椅垫。“两位女士请”他跑到铺子后面的帘子里,埃莉诺就凑近斯佳丽,在她耳边悄悄说“等他蹲下来让你试靴子时,仔细看他的头发。那是他用鞋油染的”斯佳丽一看,巴特勒老太太果然说得不错,特别是回头又望见埃莉诺那双黑眼睛眨眨,表示心照不宣,她费了好大一番劲才勉强忍住笑。
  婆媳俩一踏出店门,她便忍俊不住“你不该告诉我的,埃莉诺小姐。
  我差点当场出洋相。”
  巴特勒老太太安详地微笑。“以后再碰到他,你很容易一眼认出他。”她说。“我们现在到昂斯楼吃一客冰淇淋去。那里有个堂倌酿的私酒是全南卡罗来纳最棒的,我要买两、三夸脱回去浇水果蛋糕。那里的冰淇淋也棒透了。”
  “埃莉诺小姐!”
  “亲爱的,白兰地换不到爱情,金钱也换不到。我们都得尽力而为,不是吗?黑市交易不也相当刺激吗?”
  斯佳丽心想,她一点也不责怪瑞特敬爱他母亲。
  埃莉诺巴特勒继续引导斯佳丽进入查尔斯顿的内心生活,带她去花式绸布店买一匹白布。(柜台后面那女人曾用尖利的毛线棒针刺穿丈夫的心脏,但是法官鉴于大家见她常年鼻青脸肿的佐证,于是裁定她丈夫是在酒醉跌倒时碰巧被棒针戮死。)还到药剂师那儿买了一些金缕梅皮止痛水。(可怜的老药剂师,因为有深度近视,有一回竟然轻信。
  只浸在酒精里的热带鱼是美人鱼,花了一笔冤枉钱买回家。要买贞小的药,就应该到百老街买,我这就带你上瞧瞧。)当埃莉诺说该回家时,斯佳丽大失所望。她记不得有过如此外心的日子,差点开口要求埃莉诺多逛几家店铺再走。“我想我们还是搭轨道马车回市中心好了,”巴特勒老太太说。“我觉得有点累。”斯佳丽顿时担起心来,难道埃莉诺苍白的脸色是疾病的征兆,而不是女士们护之如宝的天生白皙?她扶着婆婆的胳膊时踏上漆着黄绿颜色的车厢,护着老妇人坐人柳条椅座。万一瑞特的母亲出了任何差错,瑞特可不会原谅她。连她都不会原谅自己。
  马车缓缓在轨道上滑动,她用眼角看着巴特勒老太太,察觉不出任何不适的症状。埃莉诺正在兴致勃勃地谈着她们再一起出来逛商店的事。“明天我们去市场,你可以碰到你应该认识的每一个人。那地方也是块能听到种种小道消息的传统场所。真正有趣的事在报纸上是看不到的。”
  马车颠簸着拐向左方,驶过一个街区,停在十字路口前。斯佳丽喘了口气。她从埃莉诺身边那扇敞开的窗口看见一名肩扛来福枪,身穿蓝色军服的士兵,在一道廊柱阴影下走过。“北佬。”她悄声道。
  巴特勒老太太顺着斯佳丽的目光望出去。“没错。佐治亚摆脱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吧。可我们被占领的时间太长了,人们简直不再去注意他们。到明年二月就满十年了。十年里你几乎样样都习惯了。”
  “我对他们永远都看不惯,”斯佳丽低声说。“永远都不。”
  暮地,一个声音吓了她一大跳。原来是她们上面哪儿一座大钟的报时声。马车驶人路口,拐向右。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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