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别了,陛下(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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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最终退去时,人潮拥挤中,太平叫住了一人。
  “画采。”她微微沉吟,“画采,这次多谢你。若不是你帮忙,习艺馆的人,我大概叫不动的。”
  那位瘦削的女官回头,低低行了拜手礼:“公主不必如此。不是我的功劳,是上官昭容做得好。只略略一提,大家都争着来看望她。”
  “还是谢谢你,画采。”
  女官淡淡一笑,垂下头:“我呢,最终还是学会了写字。只可惜,不是她教的。公主既然是唯一的学生,若还护不好她,我一辈子不能谅解的。”
  “别说是你,我也不会谅解自己。你放心,这种事,我不会再让它发生了。”
  许下这样承诺时,她是满怀信心的。可是……可是人生总是身不由己啊。
  四月中,定州人郎笈进言:韦后、宗楚客将为逆乱。韦后白上,杖杀之。一个平头百姓,如何知道朝中逆乱之事,如何从千里外的定州赶来,又怎么敢以布衣之身状告当朝皇后,就是不长脑子的人,也知道必有蹊跷。[r1] 头一次告状不成,太平并不气馁,毕竟韦后每一次杖杀,都会使她多失去一点人心。当然,有进必有退,此事以后李显终于也烦了,看着婉儿几乎天天递来的奏表,朱笔一挥:降为婕妤。
  夏日的阳光越来越好了。太平每每来昭容府,总盯着婉儿好好养身体,又扶婉儿出来晒太阳,看枝头花开又落。昭容府的庭院,开了几树的花,漫步其中,恍若天宫云霓。夏日已至,婉儿走出卧房,便能看见花落于地,薄薄一层零落成泥。树上小小的嫩芽,颤巍巍吐露出尖角。
  花落干净了,叶子才能长出来,完成生命的轮回。
  “婉儿,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则天皇帝。”婉儿漫不经心地答道,“想她在上阳宫,最后那几个月,是怎么度过的。”
  “想这些做什么?只要你我都还好好活着,只要你的手还在我手里,就只有此刻。”
  公主一边希望着她好起来,不用别人再扶着,一边又放心不下重复着叫她小心些走路。公主说,眼见着你身子一天天好起来了,往后日子还长呢。只要在一起,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只是有一点,以后你做什么,都不准瞒我。
  婉儿一一答应着,声音不大,也许都没有认真听她的话。她只晓得,一个霸道的公主,给了自己全部的温柔。
  她们坐在水边的凉亭歇憩,侍婢端上一尊玻璃盏,盛着艳红饱满的含桃。
  “婉儿,这是我亲手为你摘的含桃。你还记得么,小时候那个夏天,我和你赌气,故意喝醉酒,要你陪我。其实啊,那时候我是装的。我太想让你喜欢我了,婉儿。”
  那个夏天,烈日、含桃、酥饸,两小无猜的你我,无忧无虑地在掖庭吟诗作赋。依偎在肩头,刺眼的阳光照过来,彼此身体里涌动青春的气息。你靠过来,斜在我身上,微微低首,唇恰好对着胸口。我的心跳得好快,我好想吻你,梦想着交叠唇齿与气息。你也不知道的吧。
  再也回不去了吧。再也……
  “傻瓜。”她轻轻说了一句。
  公主哼了一声:“你才是傻瓜,你全家都是。”
  “我全家?”她微微笑笑,却是苦涩无奈,“现在,只剩下你了吧。”
  真的。真的,不想让你难过。
  太平提起相王家的三郎,夸赞了几句,说婉儿识人很准,他的确不错。三郎找到自己结盟,就是极聪明的——公主一边有儿子崇简做着卫尉卿,掌管皇家的武器;另一边,女儿女婿在京畿地区丹、延二州,也有一些军队,可谓进攻退守。
  太平告诉婉儿,李隆基劝她,若与相王联手,因着女人和妹妹的身份,只能做副将。不如转而支持自己,姑姑对侄子,政坛老手对初出茅庐的小儿,怎样都是由太平主导。他呢,也能建立奇功,提高自己的地位。
  “这人看得挺明白,说话也条理清晰。只可惜,他并不知我。”太平笑道,“我并不渴望主导什么,且若真用到他,说明事已没有回转的余地。相王在皇室中威望最高,不能冒死,叫他的孩子冲锋陷阵,也合情理。”
  她喂一颗含桃,送进婉儿口中。
  “婉儿,你知道么,阿瞒他夸你的诗呢。每每提到,都是赞不绝口。平日里谋议,也是谦恭有度,不急不躁,看来的确是可造之材……”
  听着太平的转述里,那样恭敬温顺的男子,她想起那个神气狂傲,说着什么才女、墨迹的男孩。那一刻,她猛地意识到隆基的能量之大,不可能仅限于建立奇功。
  这就是未来么?那个狂妄自大的男人。他该长成男人了吧。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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