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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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蒖蒖决定以一种更引人关注的方法来做此事。她说服卫清浔让自己每隔七日在那举行簪花会的院子中隔出一露天圆形临时厨房,自己在其中做面食点心,允许客人和路人围观,并在院门前立一招子,公开招募精于面食者前来向自己挑战。挑战者与蒖蒖在院内厨房中各做一款面食,任人围观,做好后同时置于酒楼门前销售,两人做的面食数量一致,每位客人限购一份,先售罄者获胜。若挑战者获胜,蒖蒖会立即让人奉上十贯钱以为奖励,并再与他商议一个价格,作为挑战者转让配方制法,许可鹿鸣楼和湛乐楼此后烹制售卖的费用。
  蒖蒖在尚食局早已学会做各类面食,如今除了太学馒头、水滑面等可作主食的,还常挑当地人很少见的做:糖榧子、糖薄脆、煮沙团、雪花酥……每一次做的都不一样,手法看得人眼花缭乱,面点造型精致,令围观者一见即有食欲,一摆出去很快会被抢购一空。常有人自告奋勇来挑战,然而能胜过蒖蒖者很少。渐渐地这院内厨房的挑战又成了继簪花会后鹿鸣楼的一大盛事,一到日子便有人早早来排队,准备围观,而宁国府中但凡精于面食者,无论厨师或寻常主妇,大多都跃跃欲试,想来争那笔不小的彩头,或击败蒖蒖,一举成名。蒖蒖又在城中找了几个小门面,开了数家鹿鸣楼旗下的面食铺,每次挑战结束,获胜的面食次日便会在面食铺中销售,经围观挑战的路人自发口口相传,面食销量也十分不错。而围观过蒖蒖做面食的人,往往会想自己模仿着做,若做成功了,对面食的兴趣大增,面粉也买得越来越多。
  这一日蒖蒖决定公开做京中一道面点——玉灌肺,而前来挑战她的看起来像个外地人,一位四十多岁的清瘦文士,似乎游历至此地,原本只是来看热闹的,见一时无人站出挑战,又顾院中所备食材,有自己需要的,遂开口表示自己可做一些油铗儿,“请宋娘子指教”。
  两人备好食材,便开始在临时厨房中各自忙碌。蒖蒖做的玉灌肺是用面粉与油饼、芝麻、松子、胡桃、茴香六味拌合,擀开再卷成长卷,入甑子蒸熟后切成块以供食用。干果杂于热腾腾的面卷中,口感甘香,也对健康有益,所以这点心一向为京中贵人所爱。那位文士做的油铗儿则是一种油饼,和面过程无甚特别,但选用的馅料是腌制好的雪里蕻干菜与偏肥的五花肉。他将雪里蕻干菜略泡发,洗净切末,五花肉切成小丁,拌匀,调了调味,然后包成饼,以油煎熟。形状平平无奇,出锅时也没特殊香味逸出,但当他与蒖蒖按惯例取自己做好的面点切成小块先请周围人品尝后,许多人都对这油铗儿露出了强烈的兴趣,反复询问可否再尝一块。
  蒖蒖亦取一块油铗儿入口品尝,一嚼之下脂香满溢,吸饱油脂的雪里蕻咸香滋味与肉味相辅相成,配合得天衣无缝,越嚼越香。是种非常家常的味道,就像老祖母做的下饭菜,吃着吃着,这并不复杂的小面食和它传递到手心的热度一起,会令人很快感觉到这冬日里家常日子带来的小温暖。
  两种面食送至酒楼门外售卖时,油铗儿果然略胜一筹,卖完时玉灌肺还剩两份。蒖蒖表示输得心悦诚服,向那文士询问允许鹿鸣楼做这种油铗儿的费用,那文士笑道:“这是我家常食物,食材与做法都无稀奇之处,我也不靠厨艺谋生,你们想做就做,不必付钱给我。此番来到宁国府,我也听说过一些宋娘子的事迹,若我所料不差,宋娘子此举主旨不在获利,应该是想借公开做面食引导此地居民重视二麦,促进二麦种植。既如此,娘子示范的面食用料和做法不如再简单一些,让居民易于模仿,这样更利于传播,甚至流传后世。”
  赵皑知道这日蒖蒖的行动,处理完公务便信步至鹿鸣楼来观看。彼时围观者已散去,而蒖蒖仍与那文士在院内叙谈。赵皑见蒖蒖与那人聊得容光焕发,满面笑容,顿时有些不悦,咳嗽一声,缓步走向他们。蒖蒖侧首见是他,笑着请他过来与那文士见礼:“这位是曾之谨曾先生。”
  曾之谨听说赵皑身份,立即躬身长揖,赵皑也迤迤然还礼,而面上仍是淡淡的。曾之谨很快告辞,蒖蒖送他至门外,不忘反复邀请:“明日鹿鸣楼的宴会,曾先生一定要来呀。”
  待她回来,赵皑问她何故对曾之谨如此热情,蒖蒖把今日之事说了,又道:“曾先生家学渊源,他祖父的兄弟曾安止是熙宁年间进士,感叹于当时士大夫只乐于写书论花木,而轻农事,便自己写了一部论稻禾的《禾谱》。曾之谨先生也潜心研究农事,对选种、种植都很有心得,如今在写一部论述农器的《农器谱》。清浔邀请宁国府拥有大量田地的乡绅明日来鹿鸣楼赴午宴,我便请曾先生同来,向他们传授些农事知识。明日你也来吧。”
  赵皑迟疑道:“明日公务繁多,不知能不能过来……”
  “一定要来。”蒖蒖告诉她,“清浔与乡绅们说你会出席,他们才都答应来的。”
  次日的午宴,趁着乡绅济济一堂,卫清浔故意向赵皑问起圩堤修筑状况,赵皑将工程进展介绍一番,卫清浔又道:“我近日也在惠民圩买了一大片田地,那块地原本有自己的私圩,但年久失修,如今到处是缺口。不知公圩修筑得是否足够坚固,我们是否静待公圩修好就行了,不必再为圩内田地修私圩?”
  赵皑道:“公圩虽然坚固,但为防万一,你们最好还是为圩内私田再修一道私圩,如此若遇上大洪灾,就算洪水漫过公圩,内部还有私圩保护田地,这双重防护,足以令田地旱涝保收。”
  卫清浔笑道有理,当即表示要为自己的田地修私圩,赵皑亦含笑表示一待她修成,将公开嘉奖。在座乡绅顿时坐不住了,纷纷附和,争先表态,都说愿意为自己田地修私圩。蒖蒖旋即问卫清浔:“我看楼主买的那块地附近是新近被佃户认领耕种的荒田,他们肯定拿不出钱来修私圩,不知楼主能不能帮帮他们,把这一片也顺便修了。”
  “这有何难。”卫清浔笑道,立即命人取来惠民圩的地图,提笔一勾,把自己田地附近那一片的荒田也圈上,“就按这路线修吧。”
  这下众乡绅不敢唯她马首是瞻了。私圩虽不如公圩高宽,花费要少很多,但若要连附近的荒田一起修,也是一笔巨款,于是众人或相顾无言,或眼观鼻鼻观心,都不再开口。
  卫清浔偏偏把地图推到近处的王员外面前,指点着说:“我本想把这条线再划过去一点,但一看,那边快到王员外的田产了。以员外的实力,难道还需要我这晚辈管邻近田地之事么?我把私圩修到员外田产附近,倒怕人说我年轻不懂事,故意到员外跟前炫耀。”
  王员外只好尴尬笑道:“那片荒田邻近老夫田产,也是有缘,理应由老夫顺带修筑私圩。”
  言罢也提笔,圈出了自己准备修的范围。
  其余乡绅见状,当着赵皑之面,也不便继续沉默了,一个个相继画圈,把公圩内荒田的私圩认领殆尽。
  见此结果,赵皑心情大好,笑着举杯向众人道谢,又把曾之谨介绍给他们,推杯换盏之余,引导着众人向曾之谨请教选种及选择新奇好用的农器之事。大家逐渐放开胸怀,相互祝酒畅饮,直到酒酣耳热,宾主尽欢。
  事后赵皑问蒖蒖,是不是她劝卫清浔修私圩田的,蒖蒖道:“她先看出我公开做面食意不在赚钱,询问我目的。我说钱赚到一定量以后就不再影响自己生活,只是账簿上不断增加的数字而已。她已经成宁国府首富了,钱多一点少一点其实关系不大,但若用部分用不上的钱来做做好事,造福百姓,则是行善积德的行为,会有福报。而且,使更多人活得安定富足,不比自己多赚些用不上的钱更显得有成就么?她觉得有道理,我便顺势建议她修私圩了。不过设这宴会让乡绅们也出钱修圩,是她自己想出的法子。”
  次年四月,惠民圩工程过半,圩内的荒田已开垦不少。将近小满时,赵皑来邀蒖蒖同往惠民圩,看看去年冬天种下,而今即将收割的小麦。
  两人各乘一马,沿着修好的圩堤,驰向金色麦田处。一路惠风和畅,堤上杨柳依依,圩内沉甸甸的麦穗在风中此起彼伏,泛起的麦浪映着太阳呈出一层柔软辉光。
  他们在一片一望无垠的麦田边停下,赵皑一指麦田,对蒖蒖道:“这片麦田的主人本来只想种双季稻,冬天预备偷个懒,睡过去,但吃了你做的面食,又见万人争购面粉的盛况,终于改了主意,赶在最后关头找人翻耕播种,种麦越冬。”
  “他运气不错。”蒖蒖笑道,“去年到今年都风调雨顺,还降了瑞雪,麦穗长势好,他必定会赚得盆满钵满。”
  赵皑亦笑道:“不知这些麦穗里有没有两歧麦。若一株麦上长出两个穗头,会被视为祥瑞,是时和岁丰、海晏河清的象征。”
  “我们去田里找找?”蒖蒖建议道。
  赵皑笑而颔首。于是两人将马系在堤柳上,沿着阶梯下至麦田中,开始寻找两歧麦。弯腰细寻良久而不见,蒖蒖站直拭拭汗,失望之下怅然望向远方,却闻身后的赵皑扬声道:“那里好像有!”
  蒖蒖回首一顾,果然见赵皑面前不远处一株麦上似乎长着两个穗头,立即笑逐颜开地疾步赶过去,但行动间忽然感觉到踩到了什么软软滑滑的东西,低头看去,顿时吓得魂不守舍:踩到的竟是一条蛇,此刻已经盘旋而上,缠住了她的小腿。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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