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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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终是提笔落墨:“……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敬天法祖之实在柔远能迩、休养苍生,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为久远之国计,庶乎近之。朕在位二十二载,无寸功于社稷,心甚愧之……然朕日来躬体违和,久病欠安,有心无力。太子楚玄,人品贵重,深肖朕躬……为天下长治久安故,今下此诏逊位于太子,望其克承大统……”
  大帐外,萧贵妃的静静地躺倒在满是尘土的地上,四周的将士极是安静地注视着那被营地火光照亮得大帐。东乡侯一身甲胄,手按佩剑缓缓行至萧贵妃身前,垂首看了那灰败的娇颜一眼,就见大帐的门帘被人掀起,韩忠手捧一道玉轴圣旨自帐内一步一步行出。他的脸上带着喜悦又得意的笑容,终于走到了这一步,他一直以来的心愿终于快要实现。
  “东乡侯,立即派人将这道传位诏书送回金陵城。”他对东乡侯笑道。
  东乡侯看了被韩忠珍重地捧于掌中的那道逊位诏书,露出与韩忠同样喜悦,同样得意的笑容。他伸出左手接过圣旨,在转身的瞬间右手闪电一般迅速拔出腰上佩刀反手一刺——
  只听“噗哧”一声轻响,冰冷锋利的长刀自正面穿过韩忠的腹部,刀尖从他后背穿出。殷红的鲜血顺着刀锋流成一线落在他青色的长袍上。他全身一僵,方才那喜悦又得意的笑容还挂在他唇角,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背对着他的东乡侯,听见东乡侯用冷漠的声音在说,“你怎会认为太子殿下会放过你?”
  十年前,在金陵城皇宫的东华门外,他亲眼看着那一身风骨,正气凛然的老者被按在刑凳上。他看着那老者面对他时轻蔑不屑的眼神,缓缓将双脚并拢。
  廷杖有三种打法,一曰:打,二曰:着实打,三曰:用心打。所谓‘打’便是糊弄着打,看似打得皮开肉绽,实则丝毫未伤筋动骨。所谓‘着实打’,便是真打,打伤打残全看个人造化。所谓‘用心打’,便是往死里打,必要人命。行刑时,执杖者若见监刑官双脚分开站立,便是‘打’,若见监刑官脚尖张开,便是‘着实打’,若见监刑官脚尖闭合,便是‘用心打’。
  那时,苏阁老也已近花甲,不过一杖便打断了他的脊梁骨,让他断了气。
  那时,他看着死在自己面前的苏阁老,心中的喜悦与得意并不比方才少多少。
  “太子殿下让我转告你,”东乡侯缓缓道,“你欠下的那笔债也已经够久,该上偿还的时候。”
  东乡侯猛地将长刀从韩忠身体之中抽了出来,韩忠身子一歪顿时就捂着流血不止的腹部跌倒在萧贵妃身边抽搐着。东乡侯没有回身,他将圣旨放入怀中,掏出一块帕子,一边擦拭着手中染血的长刀,一边缓缓远去。
  韩忠在地上向着东乡侯的背影伸长了手,他想要求情,想要告饶,却因喉间不断涌出的鲜血无法出言。他看见萧贵妃那张妩媚而灰败的脸近在咫尺,他想要发笑,他为何会这般天真?他为何会相信楚玄当真忘记了他曾对苏阁老做下的恶行?
  怪只怪楚玄所给的利益诱惑太大,那是他为奴一生的追求与执念。
  肃杀的秋风过境,扬起的尘土落了韩忠满脸,营地沉默而寂静,这位曾经权倾天下的一代权宦的一生自此落幕。
  而这一夜在这埋玉坡所发生之事,史称“埋玉坡事变。”
  魏史有载:开平二十二年,九月甲子,帝驾至埋玉坡,三千军士哗变,东乡侯薛膺杀韩忠,赐贵妃萧氏死。帝自惭迷于奸佞,有失圣德,传旨逊位于太子玄,称上皇。乙丑,新帝登基,改元元狩。
  元狩元年,九月初十,楚玄在紫宸殿举行登基大典,他身着衮冕,上绣只有帝王才可用的十二华章,在文武百官恭敬的注目中,踏着紫宸殿的汉白玉台阶一步一步走向那大魏至高无上的宝座。
  也许有人会质疑,上皇的逊位诏书昨夜方至,楚玄缘何这么快就准备好了这一身冕服,甚至连这看似匆忙的登基大典也一丝未有错漏之处,仿佛这场盛大的典礼暗中筹备已久,就只等着这一刻。
  可就算心中有所疑惑也无人敢明言,因为那坐在龙椅之上,高高在上的年轻男人,已非可随意质疑的太子。他,已是这大魏王朝新的君主。
  至于上皇,至于九月初九那夜埋玉坡事变的真相到底为何,根本无人会去追究。旧朝的一切随着王朝的政权更替,就这么被世人遗忘在那飒飒的秋风之中。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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