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岛来信 第10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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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找了事做,是在码头上做苦力。我不作声,心里却猛然一紧,像被什么咬了一口。
  台上的唱段却欢快起来,饰演祝英台穿着男装的小妙仙,挽着袖子眼波妙曼地唱:青青荷叶清水塘,鸳鸯成对又成双。英台若是女红妆,梁兄你可愿意配鸳鸯。
  台下叫好声一片。我假装一心一意看戏,冬生站在我身侧,拉了拉我的袖子,把什么东西放进我手心里。我松开手掌一看,是两颗小珠子,一大一小,形状不甚均匀,但在暗黄的灯光下发出柔和的光晕。
  我诧异地抬头,冬生低眼说:“前些日子出海时偶然得了一颗珍珠,今天又在永平买了一颗,正好凑成一对。”
  原来他因为这样才会迟到。方才没有注意,这时候我才看到,他紧握着两只手,上面纵横交错,裂开好几道暗红色的伤口。我竟觉得鼻子有些酸,失声说:“你为这个才去永平……”
  冬生倒笑了笑:“你十六岁成年礼,我怎么好空手来。”他说着低下头去:“……孙先生若知道了,会觉得我无礼。”
  我心里是极欢喜的,忍不住翘起嘴角,回答说:“正好缺一对珍珠耳钉,明天就去珠宝行打。”
  台上一阵紧锣密鼓,唱到楼台相会。由于唱得激烈,我们都没有再说话,只安静站在台侧幕帘后的阴影里,专心听戏。说是专心,我却定不下神来,小妙仙的唱腔忽而哀婉忽而悲愤,我只觉得一种异样的恍惚,手掌里握着两粒珠子,一颗心起起伏伏,仿佛荡漾在温热的海水里。
  冬生就站在我身后,狭小的空间里,我可以听到他在我头顶的呼吸,平稳绵长,带一种莫名的炽热。他的手搭在台前的柱子上,上面的累累伤痕红得刺目。
  终于唱到梁山伯病死,英台哭倒在坟前,凄凄惨惨地唱:人世无缘难到老,不能同生求同死。
  我探身在阴影外,抬头一看,正看到台前正中的二楼雅座里侧身坐着一个人,白色衬衣,颓废地垂着头。我以为没有等到我,傅博延和赵家兄妹自会去参加成人宴,没想到赵家兄妹走了,傅博延倒留下来听戏。他一手支着头,一手握着酒杯,红灯笼映照下神色不明,眼睛百无聊赖地扫视着楼下。
  他的眼风扫过来,我吓得立刻躲回幕帘后面。冬生察觉出我的异样,探身出去,顺着我的目光向外望:“什么事?”我连忙把他拉回来,提议说:“戏快演完了,等一下人多,不如我们早点先走。”
  冬生略一停顿,点头同意,尽管他还没有看到化蝶那一段。我拉着他匆匆穿过阴暗的后台,从后门逃出来。
  雨后的夏夜,凉风袭面。因为怕遇见熟人,我挑了最僻静的小巷,绕了一个大圈子,走去秀燕的家。我们提前出来,秀燕怕是还没有回家,因此我走得极慢,好在路上多消磨些时光。只是走得再慢,终究也是要到的,再拐过一个弯就是秀燕家的大门。
  我走在前面,冬生沉默地跟在我身后。这时候他忽然在我身后叫住我:“惠贞,等等。”
  我转身停下来,等了一刻,他似乎要说什么,目光闪动,欲言又止。石板路面上还是湿的,倒映着细碎的月光。我们站在小巷的高墙之下,头顶是沙沙的风声,他这样沉默地站着,一手扶着高墙,手上还有那些纵横干裂的伤口。我才忽然想到,从口袋里找出省城买的雪花膏,拉过他的手。
  他的手象触电一样缩了缩,所幸我拉得紧才没被他挣脱。我把雪花膏涂在他的手上,他抗议着说:“不用,回家涂点菜油在手上就好了。”说完自己忽然先笑了,莹莹月光里望着我,先是弯起唇角微微一点笑意,渐渐扩大,最后忍俊不禁,像有发自内心的喜悦,如泉水般无声地涌出来。
  我忽然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先前并没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这时候却感到一股热气从脖子底下升上来,仿佛要把脸烧焦,只好干咳了一声,松开手,把雪花膏盒子塞进他口袋里。我在黑暗里低头说:“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进去了。”
  他点头,轻声回答:“明天,我来送你回北岛。”
  我快速穿过小巷,去敲秀燕家的大门。也许她和家人还在成人宴上,敲了许久才有佣人来开门。我一只脚踏进大门,回头望去,冬生仍然站在高墙下目送我离开,一动不动,只看到他眼里晃动的一点点月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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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送别(2)
  深夜时分,月色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明净透彻。我和秀燕挤在她那张窄床上,听她讲她成人宴上的八卦。
  “六姑妈前些天哭哭啼啼回了南岛,说是姑父娶了个二姨太。今天席上见到她,人瘦得皮包骨,额角上还有乌青,看起来有四十多岁,哪里还有前些年出嫁时的风光霁月?过得这样折磨,可我娘和几个婶婶还一阵劝她回去,就怕她要闹离婚,永远住回娘家来。”
  离婚,这在南岛怕是惊世骇俗的事。哪个富家公子没有个把姨太太,出了嫁的姑娘,只有忍气吞声的份。秀燕翻一个身,脸落在月色的阴影里,停了良久又说:“大姨母也来了,送了我一对镯子做成人礼,还带来了大表哥。大表哥快十八了,在永平镇上跟姨父学做生意。”
  我见她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伸手点她的鼻子:“啧啧,小丫头思春了。”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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