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岛来信 第16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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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到了盛夏,院子里那棵大梧桐树枝繁叶茂。和平低着头,坐在树下的花坛边上,听见门口的响动,目光一闪,站起来,眼里神色深沉,辨不出喜怒。
  那花坛是他们小时候经常坐的地方。那时候物资比现在更匮乏,大冬天她坐在光秃秃的梧桐树底下喊饿,和平总能在口袋里变出点零食来哄她开心。开始她不知道,后来也渐渐懂了,零食哪里变得出来,都是和平平时舍不得吃节省下来的。后来到了少女时代,她只知道美丽喜欢的是和平,再长大一些,她总算回过味来,和平对她那么好,为她付出那么多,因为他心里一直喜欢的是她。
  所有人都知道和平的心意,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同和平相互依赖,所以所有人都觉得她同和平最终会在一起。她虽然后知后觉,但在意识到和平心意的那一天,也觉得他们最终应该在一起,毕竟和平对她那么好,为她付出那么多,她怎么能辜负和平。她如果能让和平幸福,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更何况她向来希望能在福利院这个大家庭里长长久久地生活下去。
  她早已经在公车上打好了腹稿,见到和平,急急忙忙都说出来:“对不起,今天是我不对,应该提前同你商量的。是我太着急了,就是突然拿到一个号,所以……”和平沉默着没有说话,她又忙说:“钱我是攒够了,但其实你做不做手术我是不在乎的,由你决定。不做手术也挺好的,这样攒下来的钱可以用在别处。如果你想继续自考,可以付学费,买学习资料……”说到这里她又发现不妥,连忙又改口:“其实有没有大学文凭也没什么区别。如果你不想考了,我们可以存钱买房……或捐给福利院,怎么样都行……”
  和平仍旧戴着黑色口罩。不知道从哪一天起,他在她面前也常常戴着口罩,即使是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炎热早上。他的目光还是平静的,没了先前的怒气,在阳光下微微闪着光。
  她按计划继续说:“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事想同你说。你看,我现在大学毕业也好几年了,工作也稳定下来,虽说搬出去住后只有周末能回来,但你是知道的,这里就是我的家。我一直只打算同你和美丽一起生活,我们三个人是一家人,将来可以永远也是一家人。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将来,我的工资多少可以补贴福利院一些,我如果住在福利院可能通勤时间太长,但一周多回来一两天还是可行的。所以我想同你说,和平,要不要咱们两个……”
  要不要他们两个还是结婚吧,这是她昨天躺在床上最后做的决定,也是她想了一路要说的话。既然她一早就知道他们终将要在一起,那不如就现在。
  “微微,我也有话同你说。”这时候和平突然打断她。
  “哦。”她说了一半的话戛然而止,和平却说得语调坚定:“我想告诉你,我和美丽决定在一起。”
  她一瞬间愣住。
  和平顿了顿,继续说下去:“这些年你不住在福利院,恐怕对我们的生活了解得少一些。美丽同我是最好的伙伴,她性格开朗,擅长组织小朋友活动,我细心些,正好负责照顾小朋友的生活起居。我比较内向,美丽外向活泼,早就习惯了在一起的生活,现在要在一起,其实对日常起居都没什么影响。至于你,这里还是你的家,随时欢迎你回来……”
  和平一口气说出这话,她却还沉浸在震惊之中,震惊之余蹦出一句“真的吗?”她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想要找美丽去证实一下,再一想,反应过来她怎么能这么想,半天才磕磕绊绊说:“真的吗?太好了,那要恭喜你们。”
  夏天的热风令人窒息,头顶的阳光热烈炫目,即使站在树荫下,她还是有点不知所措的头晕。对面的和平似乎在黑色口罩后面平静地笑了笑,说:“这些日子来我也想了很多将来 。微微,婚姻和恋爱都是两个人的事,对不起,不是你说的三个人在一起。”
  她错愕地站在那里,发现她也许说错了话,想辩解也想道歉,可是最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和平默默看她的挣扎,不再说什么,只把手里的什么东西交到她手上,她这才发现和平一直拿着一个牛皮大信封。和平叹息说:“这是我从张院长的旧文件里找出来的,早就应该给你了。对不起,也许是我藏了私心,所以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了现在。”
  她打开信封一看,发现里面是一封英文信,抬头写的是什么律师行的名字,地址写的是美国旧金山的某一条街。她匆匆看过一遍,看明白个大概。和平解释说:“当年那笔资助你读大学的钱就是随这封信一起寄来的。张院长看不懂英文,还费了好大功夫拿去找人翻译。信里说捐款的事要匿名,所以张院长一直没透露捐款人的信息。”
  她又在信里上上下下找了一遍,确实没找到捐款人的姓名,除了那家旧金山的律师行是唯一的线索。和平笑了笑,眼里似乎都是无奈:“你一直以为是我替你交了学费。我也希望是我,可我确实没那个能力。”
  她一时无言以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有点酸涩有点苦,五味杂陈,感慨万千。正好这时候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抬眼一望,看见美丽正在窗边招手,朝她喊:“微微,我做了豆沙包,刚刚出炉,快进来吃。”
  想当年美丽也给和平做过豆沙包,那时候美丽的豆沙包做得歪歪扭扭不成形,如今她的手艺也颇能唬唬人了。今天的美丽目光明亮,笑容飞扬,一看就知道发生了大喜事。她连忙仓惶撤退:“不了,报社还有事,我得回去了。”
  回城的公车异常空旷,大概是因为过了早高峰。她坐在窗边看窗外的景物更迭,心里忽然也空下来。伤心,失落,也许有,又好像没有,更多的情绪是内疚。她大概是伤了和平的自尊,可能这一辈子也挽回不了。还有她手里捏着的那个牛皮信封,也是沉甸甸的,不知让她该作何想。正午的阳光热辣辣照在她身上,让她一片茫然。她一直坚信的方向忽然走不通了,似乎连这辆公车要开向何方她也不能确认。
  包里的手机连续响了几次她都没有听见,等她最后注意到,是手机上连续收到几条微信的提示。一直和她有联系的陈晨给她发了一连串消息,告诉她傅秀燕老人看了她拍的照片十分感慨,终于同意让她们借阅她珍藏了多年的东西。
  陈晨还一连给她发了不少图片,她打开一看,发现那是孙惠贞当年寄给傅秀燕的几封信。
  作者有话说:
  入v时没来得及准备加更,今天终于有时间,补给大家。
  第27章 红妆(1)
  民国二十六年春
  转眼我在省城已经住了三年, 冬生还没有来。
  我同秀燕一直通着信,由于我跟着父亲再三搬家,冬生又居无定所, 许多同冬生的通信也由秀燕转寄。
  冬生并没有像我希望的那样来省城谋一个营生。他给父亲写了一封长信, 告诉他, 我们走之后,他去了山东。那里有他父亲的朋友,一伙盘踞在山头上劫富济贫的草莽英雄。
  父亲把信交给我看, 我读了哭了一场, 父亲也是沉默片刻, 最后说:“冬生说的亦有些道理。男子汉大丈夫自当以建功立业为重。窃钩者诛, 窃国者侯,如今这世道,那些盘踞四方的军阀也不比土匪强上多少。”
  哭过伤心过,我亦无法, 毕竟冬生说, 等他攒够一些钱, 就来省城谋生, 或许能经营些生意。我所能做的只是等着,大概不过是多等些时日而已。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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