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烟火 第13节(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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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琪说,逸年欢喜林小姐么。潘逸年不语,美琪说,不欢喜为何要娶呢,就为了让我死心,是吧。潘逸年说,结婚后,俩人同一屋檐生活,朝夕相处、同床共枕,再生儿育女,总会生出感情来。美琪说,可那不是爱情,充其量算做亲情。潘逸年疲惫说,对我来讲,足够了。美琪哭泣。潘逸年说,美琪,做人不能太贪心,既要也要,结局只会惨烈收场。我们侪要面对现实,此后往前看,勿要回头了。美琪落泪不止。
  潘逸年说,该讲的、不该讲的,侪讲了,美琪,我走了。美琪说,逸年来时,没给我买油墩子。潘逸年说,我忘记了。抬腕看看表说,得走了。美琪大声说,走吧,走吧。潘逸年心底踌躇,不过一瞬,转身离开,没走两步,忽觉腰间一紧,是美琪,紧靠过来,面孔贴牢后背。潘逸年挣不脱,唯有说,衣裳全是灰,松手吧。美琪说,我不嫌。潘逸年说,我嫌。
  美琪说,逸年,我们还会见面吧,老天爷安排的见面。潘逸年说,或许吧。美琪说,我要假装不认识么。潘逸年哑声说,倒也不必,魏太太,可以称呼我潘先生。美琪浑身僵硬,胳臂不自觉一松。潘逸年大步往前走,未曾回头,经过地下通道,把一包糯米油墩子,给了瞎眼乞丐。
  玉宝赶到韩红霞家,韩红霞躺在床上,听到开门声,坐起来说,玉宝。泪如泉涌。
  玉宝走近说,哪能回事体,小叶如何了。韩红霞抱住玉宝大哭。玉宝没响,拍背安抚,待韩红霞情绪渐平静,去倒了杯白开水过来。
  韩红霞吃完后,难过说,侪是我的错,我要愧疚一辈子。玉宝说,讲吧,讲出来好过些。韩红霞说,自从晓得,小叶在巨鹿路的经历后,我就趁上班休息空档,拦住小叶,长谈了一次。玉宝说,谈了啥。韩红霞说,我让小叶要对刘文鹏开诚布公,刘文鹏应该有知情权,坦白和信任、宽容和谅解,才是情侣的相处之道。小叶说会考虑考虑。过去大半个月,我遇到刘文鹏,我说,小叶讲了么。刘文鹏说,讲啥。我随口说,小叶在巨鹿路小菜场事体。刘文鹏说,没讲。是啥事体。我说,我不知。刘文鹏说,瞎讲有啥讲头,明明晓得,非要瞒牢我。我说,真想晓得,自己问小叶去。
  玉宝说,刘文鹏一定去问了。韩红霞说,没想到,没想到。俩人吃好夜饭,在苏州河,武宁桥上散步时,刘文鹏说,小叶在巨鹿路小菜场的事体,阿姐全部告诉我了。刘文鹏讲是在开玩笑,没想到事体的严重性。玉宝说,这好开玩笑的。
  韩红霞说,小叶就问,阿姐讲了些啥。刘文鹏说,总归是一些,不好摆到台面上讲的事体,但我想听小叶亲口讲出来。小叶就崩溃了,嚷嚷说,一个个,非逼我去死是吧,好,我死给那看。韩红霞又哭了。
  玉宝说,然后呢。韩红霞说,小叶翻过桥栏,跳下苏州河。动作太快了,刘文鹏反应过来,冲过去,只抓到小叶的一只凉鞋。玉宝说,报警了吧。韩红霞说,报警了,警察派人打捞三天,至今没有寻到尸体。
  玉宝说,苏州河,太渺茫了。刘文鹏呢。韩红霞说,刘文鹏也要跳河,被警察带去派出所,听讲警察通知爷娘接走了,再也没回来过。玉宝说,工作呢。韩红霞说,辞职了。刘文鹏妹妹来办的手续。
  玉宝离开时,瞟过刘文鹏住的房间,门上铁将军把守。又去武宁桥上站许久,黄昏的余晖洒在苏州河上,显得温柔和平静,桥上人来人往,车辆叮当,无业游民们,仍坐在桥栏上,无所事事的发呆,孩童欢乐的撒野,砰的一声冲天巨响,一袋爆米花炸熟了。
  第五十三章 陪同
  礼拜天,玉宝穿件泡泡纱连衣裙,胭脂红白波点,头发扎起,对镜照了会,才拎起手提包,下阁楼。
  薛金花往龙华寺烧香,黄胜利出车,玉凤早班,小桃说,我想和姨姨一道去白相。玉宝说,好,但要听话,不许乱跑。小桃一口答应。
  俩人手拉手走出弄堂,潘逸年立在梧桐树荫下,阳光透过叶片,筛落一肩。走近跟前,小桃说,姨夫,姨夫。潘逸年微怔,笑了笑。玉宝说,小桃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潘先生不介意吧。潘逸年说,没关系。打量两眼玉宝穿着,玉宝察觉到了,佯装没察觉。
  小桃说,我们到哪里去呀。玉宝说,去南京路第一百货。潘逸年抬手招辆出租车。小桃说,姨夫,乘公交车便宜。玉宝抿嘴笑,潘逸年说,我们就奢侈这一回。小桃说,哦,谢谢姨夫。大热天没人想挤公交车,还是乘出租最开心。潘逸年坐到副驾驶,玉宝和小桃坐后座。
  车子往南京路方向去。潘逸年递来一把糖果,玉宝接住,有五六颗,小桃剥了糖纸,含在嘴里,咂吧说,姨夫,霞气好吃,食品店买的。潘逸年说,一个朋友,从香港带回来,乐家杏仁糖,送我一盒,被同事分光了,那要欢喜吃,下趟再叫带几盒来。小桃说,我欢喜吃。潘逸年说,玉宝呢。玉宝说,嗯。潘逸年回头说,嗯是几层意思。玉宝说,我对糖果不感兴趣。潘逸年没再追问。
  车子开到西藏中路,逢遇拥堵,眼看离第一百货,没几步路,索性下了车。小桃蹦蹦跳跳走前头,玉宝和潘逸年并肩在后,潘逸年说,今天想买啥。玉宝说,买羊毛毯、被面、被里、枕头套、枕头巾。潘逸年说,我让姆妈准备吧。玉宝说,不好。要按风俗来,床上用品应该由女家准备,棉花被最少准备四条,大多数人家六条,有钱人家八条、十条或更多,主要看心想。潘逸年说,长知识了,玉宝打算准备几条。玉宝说,辰光比较匆忙,我想准备六条,潘先生觉得少,我可以再加两条。潘逸年说,六条足够。我火气旺,冬天不大盖棉被。玉宝偏说,我最怕冷了,裹一条棉被,困到天亮,被头里照旧冰冰凉。潘逸年正经说,以后不会了。玉宝呆了呆,反应过来,闷头往前走,牵住小桃的手。潘逸年嘴角微弯,跟在后面。
  第一百货里永远不缺顾客,柜台前围的水泄不通,柜面摆满一卷卷布匹,各色各样。营业员手侧,软尺硬尺剪刀划粉备齐全。玉宝从前就欢喜兜马路、逛商店,不买看看也愿意。柜台前有顾客转身离开,小桃立刻钻过去,玉宝跟上,潘逸年断后。
  摆在面前布匹赤橙红绿青蓝紫,织有凤穿牡丹、鸳鸯戏水、喜鹊登枝、孔雀丹桂、福禄团花、百子戏耍等花样。玉宝瞧了半天,营业员说,在买啥。玉宝说, 羊毛毯、被面、被里、枕头套、枕头巾 。营业员说,打算派啥用场。玉宝说,结婚用。营业员说,准备几条被头。玉宝说,六条。营业员说,按价钿分类,毛葛最便宜,软缎居中,织锦缎漂亮,但最贵。那的预算多少。玉宝问潘逸年,潘逸年说,织锦缎。玉宝横横心说,好,就要织锦缎。
  营业员说,刚到几匹新货,市面上仅我家独有。一卷卷抡上柜台,撕掉外包牛皮纸,玉宝仔细端详,颜色、手感、光泽各有千秋,实在难取舍。玉宝说,潘先生有欢喜的么。潘逸年说,乱花迷人眼。玉宝说,是呀。潘逸年说,不妨听听营业员的意见。玉宝照做。营业员说,结婚讨彩头,少不了鸳鸯、牡丹、喜鹊、孔雀、福禄这些花样。颜色也有讲究,黑白灰不可取,要喜庆,大红、香槟金、橙黄、青绿、葡萄紫,桃花粉,好看又时髦。被里不要做妖,贴皮肤要舒适度,选全棉的就可,枕头套、枕头巾近量配套,羊毛毯啊,羊毛毯有,花色也齐全。
  潘逸年看着这阵仗,一时半会走不了,把皮夹子塞进玉宝手里,凑近耳畔说,我去外面等着。玉宝敷衍的点头。待终于挑选好后,付了钱和布票,营业员用夹子一夹,挂上钢丝,传送到高处结帐台,再把发票传下来,营业员取下递给玉宝。
  小桃最欢喜钞票在空中飞,看多久侪可以,不觉得累。直到玉宝催促,才抱起枕套枕巾。恋恋不舍跟出来。
  张维民说,还好我在电讯大楼盯进度,离得算近,否则赶不来。潘逸年听着,看向百货公司出口,微抬下巴说,出来了。张维民望过去,唉哟一声说,大美女呀。潘逸年说,大惊小怪。张维民说,孔雪是比不了。要我选,我也选这位。潘逸年说,太肤浅了。张维民笑说,潘总是在讲我,还是讲自己。
  潘逸年懒废话,迎过去,张维民随后面,至跟前,潘逸年介绍,林玉宝,我未婚妻。张维民,我同事。张维民笑说,幸会幸会。玉宝笑着点头。潘逸年说,这些床上用品,先让张维民送到同福里,我们再四处兜兜。林玉宝迟疑说,太麻烦了。张维民说,我开车子办事去,正好顺路,一点不麻烦。小桃说,姆妈要下早班了,我得赶紧回去,否则,肯定要吃一顿生活。张维民打个响指说,上车。后座摆满采购的床上用品,小桃钻进副驾驶坐定,说声,姨夫,姨姨再会。关紧了车门。
  目送车子远去,潘逸年买两瓶橘子汁,给玉宝一瓶,想想说,拍结婚照,打算穿啥衣裳。玉宝说,啥。潘逸年说,最近流行两种,中式,穿旗袍,西式,穿婚纱,欢喜哪一种。玉宝说,我随便,侪可以。潘逸年说,一生一次,还是想清楚,以免日后落下遗憾。玉宝说,穿婚纱。潘逸年说,南市区人民路上,有几家婚纱店,可租可买,要么去看看。玉宝说,好。潘逸年抬手招出租车,玉宝说,巨龙公交车也方便。潘逸年皱眉说,公交车太慢,我们早去早回。玉宝喉咙一噎,没在多讲。
  丽丽婚纱店,穿着婚纱的塑料模特,立在橱窗内,其它款式婚纱挂在架子上,挤得满满当当。玉宝一件件拨开细看,竟没有入眼的,正要走时,忽然听到,一对男女说话声,男人的嗓音,熟得祖宗八辈也忘不掉,玉宝抬起头,乔秋生,近在咫尺。
  第五十四章 熟悉
  秋生陪泉英到人民路选婚纱,泉英姑姑硬劲跟来,一家一家挑拣,嫌东嫌西,诸多不满。
  丽丽婚纱店,两间门面,稍显档次。橱窗立有四具塑料模特,欧美面孔,着各色婚纱,泉英指向说,粉红婚纱好看,天蓝也可以。姑姑说,呸,一点审美都没。秋生说,我也觉得粉色不错。姑姑说,巴子。秋生说,尊重是相互的,姑姑说,啥意思,讲清爽。泉英说,不要讲了。姑姑说,我发觉秋生这个人,怪来兮,性格有残疾。秋生说,嘴巴放干净点。姑姑说,我嘴巴香喷喷,只有巴子,满口喷粪。泉英说,姑姑,不好这样讲秋生,太难听了。姑姑冷笑说,我讲啥啦,我又没指名道姓,那非要来认领,我有啥办法。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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