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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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日召入帘帷,刷在长公主修长漆黑的睫羽之上,宛如撒了两道金粉。她苍白而憔悴的面容,亦添了几分活气。
  霍维棠看着看着,觉得分外心动,忍了一晚上,想到若是再不能将公主唤醒,太后是不能容自己的,怕是,就再也见不着这个泼辣心狠的公主了,他咽回心头苦涩,嗓音如哭:“玉容。”
  “你不喜欢这名字,我知道了。从前,是我有诸多对你不起的地方,竟连你闺中之名都不知道。但想想,我也没什么别的什么可唤你的了。”
  他停顿了片刻,忽然伸出臂膀,将她紧紧地扣入了怀里,胸膛不住地起伏,一股涩意冲上口鼻来,让他短暂地说不出话来。
  好不容易,将这些年来的心事,理成了言语,他也顾不得老脸了,脱口而出。
  “不论你信与否,这么多年,我都是盼着你好的。”
  “刚分开那几年,你找了一个赶车的美貌少年在水榭里头养着,外头传得风言风语。他每次为你驾车,都匍匐在你的脚下,让高贵的公主踩在他的背上,为此仿佛感到万分地荣幸……我也好几次在人群之中看着,甚至隐隐有几分扭曲和慕艳。可是嘉宁,我心里太明白了,你从小身边就不缺这样的男人的,你看上我,是因为我的假清高,不媚俗不谄谀权贵,也对你这个公主不怎么放在眼底吧。我若是也趴在你的脚下认你踩踏,你还会高看我一眼么?所以我就端着我那点儿清高,死活也拽不下脸去与你求好。”
  “那时不论别人如何说,我都不信你移爱别人了,我宁可相信,他不过就是你找来气我的。后来也许是因为我……我对你太冷漠,你知道大约没有用,将他赶走了。我嘴上不说,心里却暗暗地放心下来,心里更是变态地觉着拿住了你的把柄,因你爱我远甚我爱你,无论你出什么样的招数,于我这儿都是迎刃而解。可我就这么端着,终于有一日,玉儿离开了西京,那会儿我不在长安,听到这事的时候,我马不停蹄地要往回赶,但却没有赶到,我没能送玉儿一程。那时我知道,你可能这辈子不会再原谅一个懦弱无能,没有担当的男人了,我也渐渐地,不求了。”
  他自嘲地笑着。
  “你信么,这几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盼着你好,盼着你来与我做个了断,从此后你还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你甚至可以住回皇宫里去,你更是可以,再找个位比王侯的好男人嫁了。你问我为何不敢亲自找你谈和离的事――”
  霍维棠的指尖贯入了她的垂如流瀑的青丝之间,“因为我不想。”他哑得说不出话来了,又哽咽了片刻,才咬牙说道,“我其实是不想的,公主。”
  “我不是你所想的那般栖高饮露,也没那么冷漠,我样样不好,出身低微,你样样好,高高在上,还对我垂青,对我这么好,我也不过是肉.体凡胎,没投生成圣人,哪有不动心的?”
  “公主,洞房花烛那晚,你问我可会一辈子待你好,我不说话,你失望了。可是我到现在,二十年了,都还记得,那晚的公主美得像天仙下凡,那么高傲明艳,我一个只配跪在你身前给你当脚踏的人,还要维持着那点清高体面,怎么说得出那样的话来?我怕我一出口,你心里那个人崩坏了,你便会对我弃如敝履,抛诸脑后。公主,在你面前,我一直是这么个窝囊的无能的男人,我只能这么想。因我配不上你。”
  他的手抬起,落在她的后脑上,慢慢地抚了抚,红着眼又是一笑。
  “后来报应来了。徐氏被我收到了府上,她说她孤苦可怜,看着那张肖似我死去表妹的脸,我没法硬起心肠,只好答应了她一些事,将她养在府上做一等使女。但我其实对她不怎么上心,只是每次她来哭诉时,我……”
  他总是会想到那个“死去”的表妹,便愧疚不能安。原本与公主成婚,他就觉着对不住秦氏了,因而每每秦氏与公主有所冲突之时,他的心便会不自觉地偏向秦氏。
  “但我知道,是我待你不公平,让徐氏给了你不少气受。我还以为,你是公主,要教训一个仆婢,有的是法子,绝不至于吃亏的。你……你一向都是让我这么觉得的。”
  刚好上那时候,她脾气坏,一不如意就摔东西砸物件。见了他,怒到极点时,也是一马鞭抽到他的脸上,事后对他千好万好,给他敷药包扎,但霍维棠气不敢吭,因为他一介草民,在公主殿下面前,微如草芥,死不足惜。
  “这么些年,我怕徐氏那样的人又来,因此我让府上都不收女婢了,我以为我的心思你是能明白的。嘉宁。”
  他的唇被咬破了,出了一丝血,嘴里俱是铁锈味。
  “表妹亡故之后,我虽然还惦记她,时时念着,不敢忘怀,但答应娶你了,就是真喜欢你了,决意以后只爱你了。嘉宁。”
  “你莫再这么惩罚我了,你醒过来,打我,骂我,不如意你杀了我这个没用之人也好,你别这样了,我难受,太难受了。”
  这话哽了二十多年,终于冲口而出,眼底却已是一片汪洋,泪水不住倾落,沿着他憔悴瘦削的脸滑下。
  后背之上,也是骤然一阵湿热滚烫。霍维棠感到了片刻,察觉出那不是幻觉,顿时一喜,猛地抬起头,却见她不知何时醒了,正望着自己,眼中不住地落泪。
  他又惊又喜,唤了一声她的闺名。
  刘滟君没回话,这时雁鸣带着人鱼贯而入,正要奉太后之命,将霍维棠逐出宫去。
  没有想到事情不如所料,公主竟不知何时醒了过来,雁鸣惊讶了,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奉旨。
  刘滟君一瞬不瞬地望着面前的男人,眼中落泪不绝。
  许久之后,她将霍维棠攥着的一只素手抽了出来,慢慢地挪回了褥上。
  “我就是个睁眼瞎。”她道。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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